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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咴──”照夜白拿耳上绒毛蹭了蹭谢涵掌心,然后甩了甩马尾点点马头。

“它好灵性。”霍无恤不禁赞叹,发出了和赵臧初见照夜白时一样的疑问,“难道和宋侯的紫金赤兔马一样成精了?”

谢涵:“……”他静默片刻,飘忽道:“等孤成亲以后就知道了。”

霍无恤:“……”他敏锐地找到这话里隐藏的漏洞,像发现什么大奇闻似的,一下子又是震惊又是得意起来,似乎找到了一种迷之平衡感,“等成亲?你也是个处/男?你还比我大一岁!”

谢涵:“……”他波澜不惊地轻轻一哂,“所以呢?”

那么轻描淡写、蜻蜓点水,显得他的惊奇跟有病似的,霍无恤一卡,然后抓起谢涵一只手,心疼道:“我听说,你从六岁到十岁,都是在楚国当质子的,是不是那个时候也像我这样?所以一直不想碰女人。”

“不,孤在楚国啊──”谢涵看天边浮云,悠悠道:“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想骂谁就骂谁,舅舅都会帮孤的,就连整人还有表哥帮孤收拾残局,哪像现在,不敢行差踏错一步。”他幽幽一叹。

霍无恤:“……你说的质子和我说的质子是同一个意思吗?”

“不然呢?”谢涵眨眨眼睛。

霍无恤:“……”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同是质子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难道你不知道你的‘惨’是列国质子里独一份的么?”谢涵却还不放过,继续释放“会心一击”。

“现在知道了。”霍无恤虚弱道,又忽然振作起来,挑眉道:“所以我的齐太子殿下,你一把年纪了,怎么现在还保持‘处子之躯’呢?”

“都怪孤那表哥,他曾对孤说过一句话──”谢涵拖长了尾音,还微微垂下头,耳尖疑似发红,至少在霍无恤看来。

这话听起来信息量有点大,霍无恤一瞬间对它进行了丰富的解读。

他自觉不是什么八卦的人,奈何对方话偏偏说一半没下文了,这就把他一颗心勾得上不去下不来,然后对方只是垂着头、垂着头、垂着头,就是不说话。

“你说的表哥是楚太子子般?”霍无恤旁敲侧击。

谢涵螓首,轻轻点了点头,细如蚊呐地“嗯”了一声,又温柔道:“虽然各国联姻不断,算得上是孤表哥的人很多,但在孤心中,始终只认他一个人是表哥。”

“那你们关系那么好,他还拦你找女人不成?”霍无恤假装什么都不懂的清纯样子。

“到了。”谢涵忽然抬头道。

“哈?”霍无恤一时没反应过来,定睛看时,才发现二人已行至一个山洞前,而这山洞……不是他的吗?

“孤记得当初你就是带孤在这里过了一夜的,这里收拾干净又物品齐全,是你的罢?”谢涵推开堵在山洞外的石块,里面铺着干草、挂着蓑衣,壁上还有一盏破油灯,看起来竟有几分温馨。

霍无恤有种被侵犯了领地的不悦感,尤其是想起对方在此刺出的一剑,低头还能看到斑驳血迹,那濒死的恐惧与疼痛,绝不好受,更让他无法遗忘。

“哦,对了,你刚刚问孤什么来着?表哥拦着孤找女人?谁和你说的?”谢涵觉得有些好笑,“孤不找女人,只因表哥曾说过这么一句话──”

不悦与死亡阴影霎时被转移了一半,霍无恤竖起耳朵。

“‘找的女人一定不能比自己丑,否则究竟是谁比较爽啊?’孤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所以一直保持着‘处子之躯’。”

霍无恤:“……”他究竟为什么还没看清对方的套路!为什么总是白白送上去给人耍?

心里这么想的,面上他却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那可完了,您齐殿下长得多美啊,霞姿月韵、花容月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我长这么大,所见过的所有人里,包括梁公送来的十几批绝色舞姬,还没有哪个比得上你的国色天香,我看啊──你怕是注定要孤独终老,到死还是个老处/男。”

谢涵:“……”

霍无恤抬头看他一眼,“你也觉得这很可怕对不对,我给你支个招。”他拍拍胸脯,“不说找个比你还美的,至少能和你齐平。”

谢涵直觉得对方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果不其然──

“你呢,可以在床上摆一张等人高的铜镜,侧躺下来,抱着镜子就……啊嘿嘿嘿……”霍无恤嘴一咧,发出声有尽而意无穷的笑。

谢涵:“!”他有些被这画面恶心到了,随后一咏三叹道:“雍公子真是妙人,竟然能想出这种寻常人绝想不到的厉害法子。”

“过奖。”

“可孤现在却已经遇见一个比孤长得还美的人了。”

“谁?”霍无恤扬眉,倒要听听对方要说出什么来。

“絮儿容色,孤心甚悦之。”谢涵侧头,一手抚上对方侧脸,饱含柔情地凝着对方侧脸。

霍无恤:“……”他觉得侧脸上根本就是一只魔爪,让他毛骨悚然想立刻甩开,但他还是忍住了,低头道:“絮儿之于齐殿下,恰如萤火之于日月,在殿下面前,絮儿只有自惭形秽的份,有眼睛的人都会晓得殿下比絮儿可美上太多了。”

“絮儿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霍无恤话没说完,忽然耳垂一阵痛意,谢涵正低下头,轻嗫了一下,“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霍无恤:“……”他连忙后退半步,捂着耳朵,不敢置信对方居然……

哪知顶着他的怒视,对方却只伸手擦了擦粘着白/粉的嘴唇,“唔,米粉好像敷太多了。”

霍无恤:“……”

然后对方就像没事人一样,转身把背上的大弓和一袋箭搁在一边的矮木桩上,“什么时候伤好了,继续练。”

霍无恤愣了一下,方知对方来此的目的,可要他此时道谢……他闷哼一声,且当回应。

“走罢,最基本的还有骑马、击剑,有时间最好能加上御车、挥刀……还有明天一天,后天就是梁公寿宴,大后天孤便要回国了。”谢涵边算着边踏步出去。

霍无恤盯着他修长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憋着火跟上去。

“是不是有人啊──救命啊──”

二人才一出山洞,谢涵忽然脚步一顿,“孤似乎听到人声。”

“救命啊──”虚弱、渺远。

霍无恤也停下脚步,“我也听到了。”

“有没有人啊──”又是一声,像是积攒了力气,比刚刚重了许多。

二人分辨出方向,蓦地回头,后方一片密林,松树、樟树成荫,一片绿海似乎看不到尽头。

“要救吗?要救的话,你喊你的卫队进来,忘忧山外围是比较安全的,但腹里人迹罕至,也是很危险的。”霍无恤提建议道。

谢涵还在倾耳听着,不知为何,这嗓音总给他一种说不出的熟悉,似乎哪里听过。

他吹了口哨音,霍无恤正想问他干什么,照夜白一个奔跃已从灌木丛里跑出来。谢涵一跃上马,伸出一只左手,“上来。”

哪知才做这一个动作,照夜白立刻甩马尾踏蹄子,一副像受到□□的黄花大闺女样子。

刚把手搭对方手上的霍无恤:“……”他有点尴尬。

谢涵想了想,往后挪了个位置,握着对方手一拉,就把人带自己怀里来,随后一捏马耳警告道:“你再闹,就别想孤再喂你吃草。去前面。”

照夜白委屈地咴咴几声,到底没再乱动把霍无恤甩下来,化悲愤为动力往前飞奔而去。

“照夜白速度快,且凶悍不惧猛兽,就算有,我们也来得及逃。”谢涵解释道:“你可暂且感受一下在马上的滋味。”

霍无恤本来正享受在马背上驰骋的快感,大风拂过长发,两侧景色极速倒退,有种逍遥无极的舒爽,自由,久别的自由。

但对方一开口,喷洒下热气,他就立刻想起刚刚耳垂的触感,心里就涌上一阵气愤,偏偏对方波澜不惊,恍然没这回事。

“救命啊!救命啊──壮士救我!”大概听到马蹄声,又或者是距离近了,那呼救声瞬间重了一倍,还充满喜悦希冀。

谢涵勒马止停,只见前方一个方圆三尺的土坑,两边还有虚虚的草皮枯枝落叶,他带着霍无恤下马,只见土坑底倒着个人,身上都是血迹,正扒着土叫唤。

他衣上全是污泥,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东一块西一块的蹭着泥灰,但依昔能看清五官。

谢涵瞳孔一缩,搭在霍无恤肩上的五指一瞬收紧。

霍无恤转头奇怪看他。

坑下的人已经惊喜地大喊起来,“壮士壮士──哦不,两位小兄弟,救命。”

──王后大恩,蔺缺没齿难忘。

──随她去罢,左右出不了宫。

──王后娘娘,按您性格,如果真想砸它,它早就碎了,敢问您有何要求?

谢涵终于知道为什么会听对方声音耳熟了──伐齐大将军蔺缺,蔺大将军啊。

蔺缺叫唤一阵,上面的人却只是居高临下地站在上面,他头痛、脚痛、屁股痛、全身痛,根本没法好好思考,只觉得好不容易喊来的救星居然半点不起作用,忽然生气,“喂──你们两个有没有人性啊,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要眼睁睁看着我这种青年才俊、国之栋梁失血而死、香消玉殒……呸……英年早逝吗……”

“绳子在你脚边。”

“国家兴亡多少事──悠悠──尽毁尔等无心人手中,冷漠的你、冷漠的心、冷漠的天下……”他不只骂,骂着骂着还唱了起来。

旁观全过程的霍无恤:“……”

一直听在耳里的谢涵:“……”

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认错人了,这可能只是一个长得很像未来雍国大将军的人,但他还是再次提醒道:“绳子在你脚边,要上来就快上来。”

“咿呀──诶诶诶?”坑底已经半眯上眼的人忽然瞪大眼睛,看脚边,果然一条长麻绳,他顿时眼疾手快,双手一个虎扑抓住,抬头眼睛亮晶晶道:“我准备好了,可以拉我上去了。”

谢涵颇觉伤眼地移开目光,双手卷着麻绳另一端把人往上拉,但别看人清清瘦瘦的,拉起来却颇有份量。

霍无恤见他双手青筋都暴起了,连忙也伸手一起拽麻绳,小声道:“你小心你肩上的伤。”

谢涵这时才觉得右肩果然有些疼,“嗯”了一声,“你也是。”

霍无恤想了想,“我们都有伤,不适合用大力,不如把绳套在照夜白上,让它后退几步把人拉上来。”

谢涵顿了一下,“聪明。”便打了个响指,一边照夜白抬蹄过来,他就脱下外袍垫做内衬把麻绳绕马腹、马背一圈打了个结。

照夜白抬蹄往后跑了几步,蔺缺就以一个狗啃泥的姿势被甩出坑摔地上,扑腾起起一片灰尘,“咳咳咳……”

谢涵解开麻绳,拿水袋给他喂了些水,边擦了擦人脸,清晰地露出对方真容──鹅蛋脸儿,浓粗的眉,圆圆杏眼,虽无日后峥嵘,却是那副容貌无疑──除非蔺缺有个孪生兄弟。

他正这么想着,那人已放下水袋,拿袖子胡乱擦了下嘴,躺著作了个不伦不类的揖,“兄台今日救命之恩,蔺缺没齿难忘。刚刚蔺缺的胡言乱语,兄台千万别当真。”

谢涵:“……”他淡淡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不知蔺兄家住何处,谢某可送蔺兄一程。”

蔺缺……蔺缺挠了挠头,“就在前面一里的竹林里,只是……只是我现在站不起来了。”

谢涵注意到他脚上血迹,有贯通脚背脚底的伤口,他不由抬眼仔细看一眼坑底,只见那儿竖着几把尖刀,按五行走位放置,让人避无可避,“好厉害的布置。”

闻言,蔺缺嘴角一咧,一拍谢涵胸口,“好眼光,兄弟,我布置的捕兽坑向来例无虚发。”他言语之间满是得意,只是──

霍无恤:“……”

谢涵:“……”

他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一段话──六年前,将军遭人陷害,是涵和姬夫人一起求的情;十年前,将军重伤,是涵救起将军并送回雍国;十五年前,将军丧母却被叔伯骗走所有钱财,是涵替令堂办的丧事;十八年前,将军掉进自己装的林间陷阱里,是涵把将军背出来找的医工……

──十八年前,将军掉进自己装的林间陷阱里,是涵把将军背出来找的医工。

彼时那个谢涵投河自尽时正是三十二岁,十八年前,也就是今年……他当时怎么没觉得这句话这么的充满了丰富的内涵呢?

谢涵木然地招来照夜白,正打算把人放在马背上,岂知照夜白连忙后退一大步。

蔺缺:“……”

霍无恤嘴角一咧,又拉下,心想那马就是脾气大,不是只嫌弃他一个人。

“乖──”谢涵摸摸马耳。

“咴咴──”照夜白伸出左前蹄指指蔺缺身上血迹,又指指自己流光水滑的白毛,然后再次后退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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