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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第396章

向东来走了。

带着所有人的困惑与希冀走了。

南施怅惘道:“日出东方,玲珑洲的东边是侠白城,侠白城往东是尺泽邑……再往东是齐国,再往东须换车为船,出东海,再往东,东海之东会是何方?海外会否有仙山,会否有人迹,海是否有尽头,宇宙会否有穷尽,恐怕终我一生,也找寻不到答案了。”

丰兰音苦笑道:“我等皆是俗人,在这红尘中有太多苦恼与留恋,离不开这块地方去找寻真理,只能枯坐辩论,然而赢了,也不过是如向兄说的那样,胜于言辞之雄辩与思维之缜密。啊——”

他忽一敲手掌,“向兄方才的话给了我一个灵感,一个人的生命是有穷尽的,子子孙孙的生命却是无穷尽的。一人死则继续进入另一人的生命探索,代代延续;空间时间是否也是如此,到了一个极限,进入毁灭,随后又进入新的开始?故而是有限也是无限。”

南施支颐笑看他,“有可能。”

丰兰音却羽扇轻晃,苦恼起来,“如果是这样,向兄永远不会回来了,更无法证明我刚刚猜想的真伪了。”

“留待后人罢——”谢涵叹道:“历史会记录我们今日的困扰,世间永远不只一个向东来,总有那么一代人会解决这个问题,咱们现在留句话给后人罢。”

“什么话?”之前的郑人疑惑道。

丰兰音笑着回答,“自是家祭无忘告乃翁。”

“哈哈哈——”在座众人皆尽笑了,原本的怅然迷惘在这一刻也散了去,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有些牵绊非他们所能放下,天下也只有这么一个向东来。

“先生都出来了,是否意味着我等都通过了登洲三问?”丰兰音问了个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自然。”南施点头。

丰兰音羽扇击掌一笑,“这登洲之问委实艰难,这回可真是沾了向兄的光,可以结束枯等。”

“你这皮猴,要等某人一起登洲,很不必拿我做幌子。”南施哼笑一声,遂起身带人登洲。

梨倾笑道:“贵客九人,五位可以划船过,四位可以走桥过。”

以前有这规矩么?众人面面相觑,丰兰音道:“有五位兄台方才题三是没开口过口的。”

反应过来的四人略有羞赧,霍无恤浑然不觉,反而算了一下,小声问谢涵,“不是只有四人没开过口吗?”

谢涵神情莫测瞧他一眼,用更小的声音说,“你刚刚开口说:宇宙是否有限,无人知晓;可阁下寿数是否有限,你我皆知。难道这也算开口答题吗?”

“……”霍无恤顿了一下,“那我与君侯岂非要分开走?”他倏然忧愁起来,“雪天风大,您一定要带好帽子,啊呀,我刚刚给您系的裘衣太松了,这伞柄太凉了,您怎么拿得住?”他一头重新系紧裘衣,一头割下自己身上大氅一角对折包裹住伞柄,温声道:“您将手伸进折角里这就不凉了。”又掏身上药丸,“您先吃一颗,若桥上心疾发了,没人给您喂药,就麻烦了,先吃颗开胸气预防。”接着兀自喃喃是否有所疏漏。

不慎站在不远处旁听了一耳朵的某位,“……”

他若有所思,看来雍国想要拿回公子无恤是难于上青天。

谢涵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忽然开口打断黑衣男子的冥思苦想,“我和自己打了个赌?”

乍然回神的霍无恤:?

他下意识问,“什么赌?”

谢涵抬头看雪景里玲珑洲,恰似白玉掩翡翠,淡淡道:“不可说。”

霍无恤:“……”

两拨人分开登洲,一波随南施走吊桥;一波随眉嫣、梨倾划小舟。

舟上有个不该在的人——是丰兰音方才问可否与一人换登洲方式,南施只道一句“随你”,他便将走吊桥的名额给了一个同行的楚国子弟。

原来那人痴恋南施已久,却三年都没通过登洲三问,这次特意请玲珑洲常客丰兰音辅导,终于过了,还得其让与南施的同行名额,顿时感激不尽,“丰兄大恩,白某没齿难忘。”

丰兰音笑笑,“半月后正有一桩要事须白兄帮助。”

“丰兄但说无妨。”

“先登洲,再说不迟。”

上小船后,丰兰音也没闲着,而是找到霍无恤,小声攀谈起来,“之前贵国大良造王大人有托我请霍兄回国。”

霍无恤看他一眼,神情冷冽,“第一,我如今已是齐人,入温留户籍;其二,他本人尚且不能,我与阁下非亲非故,我劝你不必枉费力气;其三,在下年方十八,阁下很不必唤我霍兄。”

“……”丰兰音笑道:“霍弟在温留君面前面后,可真是两幅面孔。”

“我已申明,在下与阁下非亲非故。”

丰兰音从善如流,“霍将军。”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在对方耳畔低语道:“霍将军与温留君如此亲厚,想必知道其盛爱兰花与音律,但你可知这是为何?”

他不会是要告诉我因为他名“兰音”罢?

霍无恤神色奇特,“我劝阁下自恋也要适可而止。”

丰兰音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你已经猜到了。”

霍无恤忽风马牛不相及地问道:“阁下知道我是如何解出题一答案的吗?”

方才谢涵与霍无恤暗通不知什么暗号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丰兰音岂会相信两人真一起数过星星,“霍将军确实是温留君的心腹下属,默契十足。”也只是下属罢了。

“君侯先拍自己,他行三,故第一个数字是三;他皱眉,顺着之前思路,我曾听闻其与四弟关系最不佳,故第二个数字是四;最后目露赞许是对我,我最让他赞许的事是三年前拿下燕南四城,君侯曾赞赏:霸气十足,所以最后两个数字是八和七。”

丰兰音:“……”

同船的其余人:“……”

不是,拍自己为什么是行三,不是“吾”同“五”?

他皱眉,就一定是因为齐四公子,五公子占他太子之位,难道不更可恨?

不是,被带进沟里了,为什么皱眉就立刻往兄弟方向跑?

好罢,就算是顺着之前“三”的思路,那赞许怎么就不顺着三了?

阁下最值得赞许的事难道不是今年的归来伏兵一役么?与之前相比,小巫见大巫啊。

好罢,非要说是这场仗就这场仗,可能行想到“霸气”是什么神奇的思路?怎么不说拿燕南四城是“四”啊?

槽多无口。

梨倾忽然扔了桨,“好哇,你果然是在作弊。”

霍无恤:“……”他忽咧嘴一笑,“我和丰少主开个玩笑呢,这么离谱的联想 ,怎么可能是真的呢?梨倾姑娘如此聪慧,必不会同旁人一般被我蒙骗。”他琥珀色的眸子凝视着船头青衫女子,认真又带笑。

梨倾脸儿一红,捡起桨哼道:“那是当然。”

小船儿继续飘荡,霍无恤想:君侯的法子还真是好用,难怪他如此喜欢勾五搭六。

丰兰音等这一波过去,才雍容笑道:“霍将军刚说这么多,是想证明什么呢?”

“证明我足够了解他。”

“只有心虚的人才需要急切地证明。”

“不——”霍无恤看前方山水,“我是想告诉丰少主,我足够了解他,知道他喜欢什么,你绝非他的类型,你的挑衅在我看来不堪一击。”

“既是不堪一击,霍将军又何必在乎呢?”

“因为你的自吹自擂是对他的亵渎,我不允许。”

“我自吹自擂什么了?”丰兰音无辜道:“霍将军在说什么?丰某似乎不太明白。”

霍无恤侧头瞧他模样,忖:他似乎并非爱慕君侯,故来向我挑衅,莫非真是替王免来离间我们?

不不不,霍无恤晃了下脑袋:他怎么知道我爱慕君侯?莫非是虞旬父?

他记下这点,不再接对方的各种茬,等下舟后,立刻直奔谢涵 ,小声将这话与对方说分明。

谢涵的反应却让他很意外,他又说:“我和自己打了个赌。”

那一刻,雪在下,风在飘,他撑着伞,遮着二人,侧头瞧一手距离外的对方眼眸,忽然有种错觉:他希望我知道那个赌约。

可最终,对方还是说了一样的话,“嘘——不可说。”

他还想再问,对方已经笑开,“丰少主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或许他就是闲着无聊,你不必在意。”

谢涵说的太自然,霍无恤也便抛开那一刹那的灵觉,“这是否可以证明虞家主不可信?”

谢涵瞧他一眼,“无恤,你知道当初在忘忧山上,你遇见猛虎,命悬一线,我从天而降时,那一瞬间你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吗?”

霍无恤想了想,“不同寻常的镇定,少年人中少见的沉稳,眼中是永远不放弃希望的火焰。”

谢涵:“……”他侧过头,随后五官变形,眼神恐惧、惊喜、渴望,如溺水之人抓到最后一根稻草,又瞬息变回来,闲闲道:“怎么样,是不是超级镇定、沉稳,眼里是永不放弃的火焰啊?”

霍无恤:“……”他干巴巴道:“君侯好演技。”倏忽反应回来,眼里是惊喜,脸上是坏笑,“君侯,你还记得五年前第一次见我的样子?”

那可不,刻骨铭心啊。谢涵心里哼了一声,“好了好了,偏题了,你瞧你那眼神是不是一眼就能让人瞧出情绪来。”

霍无恤点头。

谢涵道:“所以丰少主能看出什么来并不一定需要虞家主走漏消息。”

霍无恤顿了一下,摸把侧颊,“很明显吗?”

谢涵止了步子,停下。霍无恤也停下,正奇怪。谢涵偏头撞了下他脑袋,不疼,麻麻的。

然后,他听他说:“因为,无恤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啊。”

“扑通——”

霍无恤心脏在胸腔里猛烈跳动一下,他好奇怪啊,对方明明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啊,莫名其妙他嘴角就翘了起来,“君侯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会发光。”

“哇——”身后忽传来一道惊叹,随后是哼歌声,“两双眼睛,两双眼睛,一双会说话呀,一双会发光,真奇怪,真奇怪——”

丰兰音哼着软调在二人身边走过,风雪吹起他垂在两侧的白色飘带,好巧不巧,如两根手指,正一左一右指着谢涵和霍无恤二人。

霍无恤:“……”

谢涵:“……”

————

解释一下,下一章无责任番外是这样的:306章有抽奖定制番外,不知道大家记不记得,神淮大仙女抽中了一个名额,她希望的定制是:不想看子般死,可他不得不死,那能不能安排他死后穿越,我应下了。前天突然有灵感,就写了,但是考虑穿越后也没法真的轻松地活(ps:我曾经设想过原着涵姐姐死后穿越的故事,结果涵姐姐愣是不说话不动作呆呆过了好几年,最后这一世的亲人遭遇生命威胁才慢慢恢复过来,动脑子干事。我想子般也差不多罢。)所以瞎□□乱搞了一下,折腾出了历劫的设定,嘻嘻嘻,这样也能和涵妹一笑泯恩仇。

最后,ppps:留个评论呗,不要担心同一张留过就不能留2分评论啦,0分我不介意哒。

无责任番外

“轰隆——”

夏日的第一道惊雷惊醒了多少梦里人。

谢涵坐起, 怔然良久,寿春“啊啊”叫着递过来毛巾,他下意识接过, 忽摸眼角, 竟发现两道泪痕。

他做了个梦。

那年梁武王驱车入上明城,僭越称王。乱哄哄一片里,有人机关算尽生死博弈, 那是昊天子和梁武王;有人尽忠职守不畏强权, 那是相国和绞侯;召太夫人还是列国第一美人, 巧笑间消弭硝烟;邹伯还坐拥天下马场, 虽是小国亦不胆怯。

弹压诸国的梁武王死了,回程的路上他该觉松了一口气的,可他莫名心里梗了一口气, 吐不出咽不下,耳边还出现莫名其妙的声音, 唧唧歪歪的, 搅得人养病也不能清闲:

“孤这十七年来, 从来没听过身不由己四个字, 所有的身不由己,都是弱者的借口。”

“你不变,我不变。”

“谁也不许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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