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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可巡盐御史任期只有一年,裴慎忙到连丫鬟采买都顾不上吩咐,想来这些布置多半都是上一任巡盐御史留下的。

正思忖之间,裴慎不耐烦道:“杵在那里做甚?”

沈澜便匆匆从一旁的檀木斗柜里抱出群青四君子杭绸被,捋平褶皱,铺在床上。又拍了拍枕头令其松软。便转身道:“爷,好了。”

裴慎剑眉微蹙:“这便好了?”

沈澜稍有些迷茫:“不知爷还有何吩咐?”

裴慎不置可否:“已至夏季,这被子用的还是茧绸,帐子是厚实的绢帐,就连枕头都是西域五色普罗制的,地上还铺着洒海剌。你要热死谁?”

沈澜一时为难,她从未伺候过旁人,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不管是要请裴慎为她销去奴籍,还是要逃跑,和领导处好关系都是第一步。

沈澜即刻端正态度:“爷,奴婢鲁钝,且不曾服侍过人,经验不足。”向领导承认错误。

“若爷觉得奴婢有不妥之处,还请指点一二。”请求懂行的领导指点。

“既然被褥枕头帐子等皆要随四季变化,那么房中其余陈设可也要如此?”举一反三,展现自己的聪慧。

果然,三句话后,裴慎的脸色好看多了。她瘦马出身,平日里多半学些琴棋书画,茶围双陆之类的,哪里有公府丫鬟会伺候人?如今见她聪敏,倒也省事。

裴慎“嗯”了一声。

沈澜便上前,先把全部柜子打开,翻检了一条夏季薄被,卷起床上厚重的被褥和枕头,替他换好。

她此刻穿着宽大的粗布衣衫,腰间只系了根细带,走动间勾勒出袅袅腰肢。

裴慎的目光轻扫过她的腰肢。

太细了些,一掌便能握住。

东西又多又重,沈澜一通忙碌,难免热意氤氲,双颊飞晕。

裴慎放下书,端坐饮茶,余光总有意无意瞥她,见此情态,喉头微动,却只拨弄着手上的白瓷茶杯,端起来一饮而尽。

沈澜一无所觉,换好被褥后转过身道:“还请爷先歇息,我便不吵嚷爷了。待爷醒了,我再来换掉陈设。”

裴慎嗯了一声,又道:“更衣。”

更衣?沈澜微怔,复深呼吸一口气,伸手就去解裴慎腰带。两人靠的实在太近,近到裴慎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很清淡,不是女子常用的桂花头油,也不是什么昂贵的花露,倒泛着些清苦。

“用的什么香?”

沈澜一愣,想起来:“昨晚用了些安神香。”为了逃跑点了那么多安神香,纵使穿着旁人的外衫,可里衣是她自己的,难免沾上。

“不对。”裴慎摇头道:“你那安神香虽不劣质,却也不是什么名品,必不会如此清淡雅致。”瘦马纵然需要培养风雅,可到底还是商品,要控制成本。

沈澜想了想,便道:“从前只烧过四弃香。”

“哪些料做的?”裴慎问道。

“无非是些瓜果橘皮之类的。”反正都是廉价易得可自制的东西。

裴慎忖度片刻便明白她为何从四弃香改用安神香。

想来用安神香是为了叫周围监守之人睡得更熟,只是安神香颇为昂贵,若日日烧她承受不起。可若不烧香,忽然在临逃跑前有了烧香的习惯,恐惹人起疑。便只能前面燃些廉价的香料,最后再烧安神香好逃跑。

“你倒聪敏。”裴慎意味深长道,“只是做丫鬟倒也不必太灵慧,勤恳伺候好主子便是了。”

沈澜垂首,心知对方在警告她不要把这些小把戏用在他身上,更不要试图耍些小聪明。

“爷说的是。”说完,替他褪去了腰带、外衫,正打算为他脱去亵衣亵裤,裴慎突然道:“净室备好了水,过来替我擦背。”说着,坦然自若地向净室走去,

沈澜也不生气。裴慎敢洗,她就敢看。

盐漕察院当真富庶,净室内是不知从哪里引来的一泓温泉,偏偏做得又格外清雅。

入门不是一座屏风,而是一道假山石景。那掇山竟是以瘦漏皱透的太湖石所制。绕过这座咫尺山林,从几杆古拙的竹节中流出汩汩热泉,水面上飘着几片青碧玲珑的荷叶。

沈澜仔细一看才发现那荷叶边缘卷曲上翘,泛着润泽的光华,竟是能工巧匠烧制而成的孔雀绿釉荷叶瓷盘,一旁还点缀着童趣的莲藕。底下应当是做了些小机关,令其浮于水面之上。

见她颇为惊叹的样子,裴慎意味深长道:“如何?”

沈澜答道:“极美,它必定凝结了诸多工匠的心血。”

裴慎颇为诧异的回头望她一眼。他还以为沈澜或是斥其奢靡,或是艳羡不已,却没料到她竟是这般说法。

“你这说法倒有几分趣味。”裴慎轻笑一声,复又闭目养神道,“且过来擦背。”

擦就擦呗,沈澜无所畏惧。她拿起盘中绸缎,沾了温泉水,浇在他背上。裴慎自幼习武,整个人身量高,肩宽背阔,英武挺拔,肌肉精瘦结实,充满着力量感。

裴慎回头,见她脸不红气不喘,毫无异色,便心有不满,暗想她果真是瘦马出身,给一个陌生男子擦起背来半点也不害臊。

一想到这里,他干脆靠在池壁上,闭目养神道:“用点劲儿,挠痒痒呢!”

沈澜闻言,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劲儿擦洗起来。

过了一会儿,裴慎突然道:“说你挠痒痒真是高估你了,蚊子叮的都比你强。”

沈澜本来就擦的满头大汗,闻言心头火起,柔声道:“爷,奴婢力气不够,不如叫个侍卫进来给爷擦背。”擦!最好擦了你的皮!

裴慎也不回头,只摆摆手道:“喊了侍卫,要你有何用?你那月俸是白拿的不成?”

月俸?沈澜一顿,便小心试探:“爷,这月俸是多少?”

裴慎回头看了她一眼,暗道成日里惦记那点银子,果真是出生卑微,见识浅薄。

“不知,照旧例走便是。”裴慎冷声道。

沈澜愣了愣。想来也是,裴慎哪里会知道一个婢女的月银。

有了这一出,裴慎忽又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且出去。”

沈澜莫名其妙,不知道此人发的什么火。但她乐意不擦背,甩开锦帕告退。

裴慎见她转身就走,只蹙眉道:“去哪儿?且去外间榻上守着。”

沈澜无奈,出了净室去博山炉内隔水熏炙蓬莱香,换上芙蕖簟,铺好天水碧杭绸薄被,拂下水墨白棱纱帐上缀着的玉钩,帐内日光昏昏,裴慎阖眼枕在竹枕上,呼吸渐绵长起来。

沈澜便躺在离床不远处的美人榻上发呆。只是屋内一片安谧,唯香气袅袅,连阳光都显得闲适。渐渐的,她意识昏昏,朦朦胧胧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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