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在山顶还有个好处就是这里风大。

铁锅里煮开的豆浆被风一吹，表面凝结出一层硬皮，李师傅站在一旁观察，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草茎，等这层硬皮成型，就将草茎从硬皮下方穿过，来到中间就迅速一提，一张完整的豆皮就被挑起。

“哇——”

黎潇潇看得津津有味，原来豆皮是这样挑出来的，感觉非常好玩，她跑到李师傅身边，接过那张豆皮，浅黄色的豆皮晃了晃，这么薄她都怕它断掉，但豆皮意外坚挺。

她把挂着豆皮的草茎系在藤蔓上，这是李博刚刚在两颗树边上拉起来的，挂在这里自然风干。

李师傅在等待煮沸的豆浆上面凝结第二层硬皮，嫌弃速度太慢，对他儿子招招手：“过来扇风。”

李博就乖乖拿着蒲扇去给他爹扇风，对着大铁锅扇，帮助豆皮快速凝固，以前他们做豆皮的时候，都是拿个大风扇对着豆浆吹，现在没有电，只能用笨办法。

有了他的加入，李师傅挑豆皮的速度就快上许多，很快一张张豆皮就挂上藤蔓随风摇摆。

李师傅逗她：“这就放弃啦？”

黎潇潇不想放弃，但豆皮被她弄得这么零碎还怎么风干，总不能浪费粮食吧：“以后有机会再练手吧。”

李师傅一眼就看出她的顾忌：“潇啊没事，一张好了你先挑，没成就没成，我给你兜着呢，不会浪费。”

说完，他就用草茎将黎潇潇挑破剩下的那小半提起来，豆皮完完整整挂在草茎上，系上藤蔓也就比其他几张小一些，不耽误吃。

黎潇潇见此心里就安了，跃跃欲试去挑第二张豆皮，这次她尝试加大力度，前面拿的很顺利，只是到中间时有裂的迹象，她一着急想要快点提起来，力量就用得大，直接从中间那里断开。

这次翻车比第一次还严重，好好一张豆皮直接断成三片。

她郁闷死了。

李师傅见此把草茎掐成三段，分别把这三小张挑起来。

黎潇潇看得叹服，李叔的手真是好稳啊，破过一次的豆皮更脆，可在他手上依旧稳稳当当，熟能生巧这话太对了，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要是没有李叔，她就算有豆子和石磨，也不一定能吃上豆皮，毕竟她连怎么做都不知道。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等她挑到第三张豆皮的时候，终于挑出点手感，隐约知道用多少力气，豆皮不会给她挑破，只是还控制不好，边缘也容易裂开，挑出来的豆皮都很小，但至少能挑出来一张了。

李博见此对她竖起大拇指，茹茹同样一个劲鼓掌，一个人搞出一百个人的气势，搞得黎潇潇怪不好意思的。

又不是做成什么大事，只是挑个豆皮而已。

这样一锅豆浆，大概能挑百来张豆皮，她沉迷挑战自己，一张张提下来忘记时间，等她瞄到挂了整整两排，迎风飘荡的豆皮后，才反应过来豆皮挑太多了，本来是打算做豆腐的。

黎潇潇迟疑望着大铁锅：“李叔，这还能做豆腐吗？”

李师傅：“做是能做，但做出来的豆腐没豆腐味，口感又干又柴，不好吃，精华都在豆皮里。”

黎潇潇想了想：“那干脆全捡豆皮吧，挑完以后剩下的做成豆腐，喂给鸡子吃也不浪费。”

豆腐切切碎拌着磨下来的豆渣，不信鸡子不爱吃。

李师傅觉得这个主意好，他们四十多只鸡子呢，还有十只鸭，那么多张嘴，这点豆腐不够它们吃两天。

黎潇潇注意到豆皮凝结得越来越慢，就猜到快要捡光，要是还挑不出好豆皮，搞不好就得下次才能证明自己，这次她调动全部的精神，紧紧盯着豆浆表面成型的豆皮，尽量一次成功。

黎潇潇望着那那些大小相似，椭圆型的漂亮豆皮，感到很手痒：“李叔，让我也试试嘛。”

“你呀，”李师傅朝她看过来，摇摇头，“你不行。”

黎潇潇特别不服气：“我还没试呢，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看李叔的动作很简单啊，不就是把草茎穿到到豆皮下面，然后快速把豆皮拿起吗，她都看明白了，怎么不能行。

李师傅见她如此自信，就退开来让她试，脸上的笑意看得她胜负欲爆棚，瞧着，她这把豆皮挑起来。

结果试试就逝世啊。

她按照学过来的步骤，把草茎穿到豆皮下方，这一步还行，就是刚开始穿的时候，手有点抖，把豆皮前面一点弄破了，但不是什么大问题，第一步成功令她倍感信心，一鼓作气要把豆皮拎起来。

她回想李师傅的动作，讲究的就是一个快，不能犹豫，她用力往上提，结果力气太大，豆皮被她给挑破了。

黎潇潇：“！”

怎会如此？

她下意识看向李叔，李师傅倒没有嘲笑她，负责扇风的李博道：“小老板没那么容易的，你看我爹做得简单，那是他挑了一辈子的豆皮，我都挑不好呢。”

李博要是之前这么说，黎潇潇还不信，她自己上手以后发现这小玩意的确难搞。

她瞅着断成两半的豆皮不死心，挑了大点的那半再穿过草茎，这次她吸取教训，没用太大的力量，但用的劲小了也有问题，还在豆浆里的豆皮还是很嫩的，不等她整个提起，就从边上裂开。

黎潇潇瞅着挂自己草茎上那一点点豆皮，还没有手掌大，真是哭笑不得。

李博就说：“我就说吧。”

李师傅笑而不语，茹茹跑过来拍拍她，黎潇潇感觉护住小姑娘肩膀上的鸟，免得小鱼鹰栽进豆浆，把一锅素食变为肉汤。

她懊恼让出位置，闷声闷气道：“李叔还是你来吧。”

经过多次练习，她的手已经很稳，从边缘穿入豆皮下面，完全不会弄碎豆皮，第一步堪称完美，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随后回想之前摸索出来的感觉，用最合适的力气，一举将豆皮提起来。

这一次她完整提起了豆皮。

黎潇潇刚开始还没意识到，以为还像前面那样，边缘会破碎一点，习惯性走出两步，才发现这次自己完整达成目标，豆皮边缘一点破碎都没有。

她眨眨眼：“我成功了？”

李师傅给与肯定，注视着黎潇潇的眼里满是自豪：“成了，成了。”

黎潇潇后知后觉高兴起来，这种高兴和去外面找到好东西不同，在反复失败后，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做成一件事，那种汹涌而来的成就感，更加令人喜悦。

她下意识看向陈默。

站在河边的男人正凝视着她，对上她的眼神后，无声说了句话。

黎潇潇不会唇语，但这一刻她就知道默哥在说‘你做到了’，很神奇，他这句普通寻常的话，却令她的成就感达到巅峰，开心得手指尖发麻，好像蹿过电流。

她昂首挺胸将那张完整的豆皮，系在那些破碎的豆皮旁，被风吹起来的幅度都更大更张扬，仿佛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黎潇潇抬手阔步回到大铁锅前，继续用草茎提豆皮，做成一次后，之后的就好搞了，这次她也成功挑起豆皮，只有再下面一次太得意翻车，以后她用心就能完整提起，不弄破一张豆皮。

李师傅连连夸她心灵手巧，茹茹跟着瞎起哄，把她夸得脸都红了。

一锅豆浆大概能挑百来张豆皮，到最后无论怎么扇风，豆浆表面都无法凝结出豆皮就代表挑完了。

山顶风大，之前晒的豆皮已经干了，黎潇潇把这些豆皮收起来，晚晒的豆皮还湿着需要再晒一会，但他们要下山了，单独把豆皮晾在这里不放心，她就收起来，打算架到晾晒场上接着风干。

无论是灾前还是灾后，天气预报一如既往的不准，说好要下几天的雨，也就头两天下了，之后完全没看到影，好在是阴天有风，温度也不热，对比之前热到像是在火坑，完全可以接受。

他们空手上来，搬着豆腐浩浩荡荡下山，看时间差不多能吃晚饭了，陈默就走向厨房。

本来李师傅是要代替默哥下厨的，被大家一致劝退了，默哥的手艺实在太好，大家都爱吃。

黎潇潇跟去厨房：“我想吃豆腐。”

“好。”

这一句话直接奠定了今晚的菜色，李博望着餐桌上的鱼头豆腐，麻婆豆腐，煎豆腐以及番茄豆腐，可谓是豆腐荟萃，白白的豆腐配上青翠的葱花，他没忍住咽了口唾沫。

黎潇潇虽然注意力都在豆腐上，但也留意到唯一没加豆腐的菜，香煎南瓜饼，内心很开心，都是她喜欢吃的菜，想到刚才默哥站在溪边，原来是在抓香鱼，用香鱼熬出来的鱼头豆腐会不会更加好吃呢。

她迫不及待舀了一大勺鱼头豆腐汤，又帮茹茹舀了碗。

这锅鱼汤是默哥回来最先熬制的，鱼肉脂肪融在汤里，所以色泽奶白奶白，颜色一点都不显脏，凑近能嗅到浓浓的鱼香味，是香鱼特有的那个香气，里面还切了点豆皮，她的唾液疯狂分泌，下意识抿抿唇，然后张大嘴，重重喝了口鱼汤。

“嘶！”

黎潇潇猛地张大眼睛，这个鱼汤好鲜啊，她头次喝到这么鲜的鱼汤，又急不可耐地夹起一块豆皮。

她辛苦那么久，当然要先尝尝成果，才对得起她花掉的时间。

豆皮的口感很韧劲，且柔顺光滑，感觉以后吃面切点，或者用来烤着吃都很不错，而豆腐这玩意最吸汤汁吸味了，而且自家做的豆腐里面很多孔洞，不像是买来那种实心的，更加吸汁，一口下去，里面的鱼汤爆出来，溅了满满一口腔，烫得她只吸气，却舍不得停下咀嚼。

“好次好次，茹茹快次……”

茹茹瞧了眼姐姐，小心翼翼咬了口豆腐，真的咬了很小一口，随后表情整个亮起，带着惊叹望向豆腐，似乎在问怎么会这么好吃？！

黎潇潇一碗鱼汤带豆腐吃完，又捞了一勺子鱼肉，看那个大小应当是鱼腹，之前她吃的时候，就觉得这里的肉不如鱼背好吃，这次吃就不觉得了，因为混着鱼汤的精华，鱼腹的肉也变得好吃，滋味上一点不比鱼背差。

李师傅和李博同样吃喝鱼汤开胃，一碗热鲜汤下腹，真是撒过活神仙，李师傅就像是品酒似得回味无穷，脸都跟着红起来，李博也跟喝醉似得满脸陶醉，一碗吃完他明显还想吃，不过看看茹茹和小老板，没有再动鱼汤，转而夹了一块香煎豆腐。

李师傅翻出准备好的盐水，这个盐水不是把盐倒入水中弄出来的盐水，而是盐放在那，它自己化出来的水，他们这把这种盐水叫做盐卤。

李师傅把盐卤倒入铁锅中：“去掉柴。”

李博就用火钳把煤炉里还在烧的木材挖出来，不让铁锅继续加热了。

李师傅开始搅拌豆浆，接着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液体的豆浆忽然凝固结块，黎潇潇忍不住探出头，豆腐这样就出来了，感觉整个过程好有意思啊。

做饭和以前在学校做实验一样有趣。

李师傅将结块的豆腐倒入垫着纱布的木桶里，提起纱布，让豆腐里面的水沥干，还手上拧了下。

“要做出好看的豆腐，就要放到磨具里，拿重物压一压，才会整齐平整，反正咱也不吃，就不管了。”

黎潇潇好奇戳戳豆腐，是柔软的固体，的确和她印象里的豆腐没什么不同，是成功了？

她忽然很想吃吃看，可惜这豆腐是要用来喂鸡鸭。

李博将石磨研磨出的第二桶豆浆倒入铁锅，将刚才扒拉出的木柴重新拨回煤炉里，让它继续加热豆浆，这次他们不挑豆皮，专门用来做豆腐。

李师傅舀了两杯豆浆给她和茹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