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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官场复杂

果不其然,时间跨到五月,侍读学士许大人忽然在院内做了一个小小的调动,他把检讨陈延调到了自己名下,然后为了‘补偿’周昌,给了他两个庶吉士。

两位庶吉士均为京城人士,或为旁支,或为姻亲,总之有点关系。

而后,又大夸周昌,发给他许多修文撰稿的杂事,鼓励他同之前一样,按时完成那些事。

周昌:……

能在翰林院里待上七八年不挪窝,还在修文校对的人,本身也不可能是什么上进人。陈延来之前,他一度是得过且过混日子的,早都油掉了。

一时之间摊派下来这么多事,还丢了能干事的人,迎来了两个祖宗,周昌干这些杂事干得想死,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他几番想去向许学士请辞,许学士均严肃脸道:“何以谦虚,你之前都可以。”

“……”

弄得周昌最后只能报病。

旁观了一切的李思齐在陈延旁边直呼大快人心。

这一桩事,下面的人不晓得怎么回事,只以为陈延是干了什么得了侍读学士的青眼,但上面的人心里可清楚得很。

所以后面陈延每次交东西碰见几个其他的学士,他们都会打量他,但并不是恶意的打量,只是好奇。

好奇这个初入官场的小翰林,如此圆滑谨慎。

-

‘翰林院职场霸凌’一事,总算是告一段落。

陈延回复了之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难得的休沐日,他与叶问一同出游。

叶问是上届科举的翰林编修,他在翰林院就职满了三年,颇受陛下崇信,修完了手上最后一部史之后,就从翰林院跳到六部去了,时任礼部尚书郎,目前在做科举举业方面的事。

走的是清贵路子,但礼部清闲平淡,实在有些无聊,所以叶问偶尔会去翰林院找找自己的老朋友,然后他就听说了一段最近关于陈延的事。

他听罢,很惊讶,因为他印象中的陈延,好像没有这么弯弯绕,就还和他一样,挺喜欢打直球的。

所以今日一见,他就有好多问题想问陈延,以解心中之惑。

“这事连你也知道了?”从好友嘴里听到自己的传说,怎么讲都让人有些不好意思。

“几个侍读里流传着,我刚好认识他们。”叶问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延便浓缩了一下,三下五除二把周昌的事情说给了叶问听。

叶问同李思齐一样,先唾弃了一下周编修,尔后问:“你已知道许学士刚正不阿,为何不直接把此事告诉他,要绕这样一个圈子呢?”

这个问题,李思齐也问过陈延,但陈延没有告诉他,如今叶问再问,陈延便解释了起来,“因为,若直接去找许学士告状,会很麻烦。”

“?”叶问有些不能理解麻烦这两个字了。

“是,控制完成经卷的时间,预算周编修着急誊抄,查不出漏掉一卷经卷,要找到在许学士面前的说辞很麻烦,但大哥,这些麻烦都是我能掌控的。”陈延道:“若直接明了去告状,许学士必然会处理。”

在翰林院,读书人齐聚之地,冒名顶替算是一种丑闻了,许学士必然严肃处理,到时候他必须和周昌当面对峙。

尽管一切的证据都是现成的,但周昌作为他的上司,在这件事情上对他有天然的压制,是,都是他干的,那又怎么样?他一个编修叫检讨干活,不就是占了点功劳吗,也许占得稍微大了点,可是……

“处理文人的攀咬,也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陈延想的则更深,“大哥你也在翰林院待过,应当知道,编修带庶吉士修史,无论其中谁出力多,署名均编修在前。”

今日他状告成功,会不会给人以暗示?会不会开启告状风潮?

“若有,那么我就成为了破坏秩序之人。”这可不是后世,后世体制内的破坏秩序之人叫做‘躺平的咸鱼’,可以摆烂处理,反正单位对他们做不了什么,在翰林院,没有背景成为破坏秩序之人,后果可想而知——

叶问感觉到了,这是一些与书、与史不同的,父亲与祖父想让他明了,但他还不甚明了的东西。

他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爹在看过陈延之后说,其实陈延比他更适合官场。

他又问:“可你如今之举,也是告状。”两种告状,有何不同?这样告,上述的结果就不会出现吗?

而此刻陈延听到告状二字摇头,他好认真道,“我此番并没有告状啊。”

“我只是去交时策的时候,和许大人说了两句话,是周大人自己做完事情之后,没有把所有的漏洞掩盖好,从而被许学士发现了。”

“自己贪功,又没能擦……”陈延轻咳了一声,这话不太文雅,“又不能擦干净手,且,许学士亦没有责罚周编修,算得上什么风波呢?”

周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进了坑呢。

陈延:“这件事,就像之前我们讨论过的榜下捉婿一样,都是同一件事,但进士娶商女,与才俊红粉捉,听起来就完全不同。”

他去告状,便是某检讨睚眦必较,状告上级(且那个时候周昌的名声还不错),那么即使周昌错了,得了责罚,对他名声也是有碍的。

如今这样,外人看无事发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求的都已到位了。

一场小告状,里面竟然有如此复杂的东西。

叶问看着陈延,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上三四岁的人,很复杂……

“二弟,此时的你与江南的你全然不同。”是游历吗?游历改变了陈延?

陈延则认真道:“江南是书院,是学堂,京城是官场。学堂与官场,自不相同。”

一个埋头学习,在无顶尖权贵的时候,几乎人人平等。

一个行差踏错,便是性命难保,甚至家族遭殃。

叶问此时才发现,即使与陈延同朝为官,他和他选择的,也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那我还有一问,若许学士知晓后,亦没有处理此事、处理周昌,你当如何?”

“不如何。”陈延:“并不是所有的委屈向上,都能有结果。我已告知,学士未曾处理,便说明此事在学士眼中不过尔尔,我也不会再提。”

“那就让此事过去?”

“不。”陈延摇头,清了清嗓子,“我会记住周编修的。”

“不是有一句话吗,莫欺河东少年郎,我可以等的。”

这话倒真有些睚眦必报的意思了,叶问一愣,就听到陈延又补了一句:“等到时候我让他天天给我抄书,然后署别人的名。”

叶问听罢,笑得前仰后合,“你这是什么蛰伏之报,太浅显了。”

“他的手段其实也很浅显。”

二人说说笑笑了好一会儿,叶问告诉陈延,他很有可能能进宫面圣了。

“?”陈延问:“为何突然这样讲?”

“许学士把你揽在麾下了,他在翰林院有些能力,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那我岂不是得准备起来了?”

“准备准备,面圣不要结巴吧。”叶问十分温和,“第一次去,陛下大抵会问问你家里的事。”

这么亲民吗?

家里反正就那点事儿,陈延不怕说。

而二人在聊着陛下之际,姜侍郎府,一封写着陈延‘生平’、‘事迹’、‘翰林院事’的小册子,被姜定修阅过,然后在某个夏日的午后,出现在了成宇帝的耳朵里。

成宇帝是个尊重臣子多样性的帝王,他听到陈延之事,也会赞一句,此子心性不错啊,也有点计谋在身上。

“姜侍郎,我猜这陈延应当挺会下棋,走一步看三步。”

姜定修看过陈延的资料,出身岳山书院、拜过邱平为师,下棋肯定不是问题,便道:“那陛下今后又能得一手谈之人了。”

君上笑,“时日也到了。”

“明日,便宣他进觐见,为我讲一讲他眼中的天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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