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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64

江寄月回了别院后, 便去买了纸笔来,她木雕是不能的了,早试过了, 她没有那个天赋,便只能依托笔墨将香积山云松画下来。

也算是打发时间了。

夜间将睡时,侍弩来过两次, 袖过来卷起的纸条, 展开,上面的馆阁体一瞧便是荀引鹤的字迹。

江寄月拿到灯下细细一看,并无大事, 只是两句闲话, 一句说伤口开始愈合,莫要挂念,一句又说想她, 两句凑在一起, 倒显得江寄月若真不挂念, 便是无情无义之人了。

她便提笔用簪花小楷回他:“既不让我想你,我便不想了。”

侍弩乘着夜色把姑娘的嗔语送回去, 昨夜还趴在床上要人喂着才能吃药的人, 如今已经坐起在书房闲谈, 与他对膝而坐的正是夏云辉。

当着他的面, 荀引鹤倒也不避嫌,展开一瞧,当真是见字如唔, 仿佛展开的不是几个冰冷的字, 而是姑娘熟悉的嗔笑。

荀引鹤便也笑了起来, 如春至冰消雪融, 他的手指捻了捻纸,捻出了是玉版宣,微微一顿,提笔回她:“在做什么画?”

他那句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此时自然是不敢再提,便做了回瞎子,若无其事起了另个话题。

夏云辉在旁抱臂一看,倒是很同情侍弩:“你这还聊上了,锦书送得这样频,青鸟都要被你们累死了。”

果然下次再送回来,江寄月便不肯陪荀引鹤胡闹了,她一本正经地心疼来回奔波的侍弩,让荀引鹤赶紧洗洗睡了,小心伤口。

“小姑娘的心总是软的,连侍剑,侍刀都能受她关照,一时连我都比不上”,荀引鹤修长的手指敲在那行让他小心伤口的字上,半晌无奈道:“幸好也不是全无良心。”

夏云辉道:“你真真是铁树不开花,一开花便灿烂得跟孔雀开屏一样,离你五里地,都要被你香的以为春天还没走呢。”

荀引鹤把几张纸条细致地理好,用镇纸压平,道:“理解一下,原先只是没有机会,被压抑狠了,所以才会报复性发疯。”

夏云辉啧了声:“你也知道你在发疯。”

夏云辉倒被这句话驳得哑口无言。

夏云辉知道这婚事传到荀老太爷耳朵里,荀引鹤必然会得个指摘,是以想着过一夜等他稍许冷静了,再劝一劝,没准这能劝成。

却不想,荀引鹤不是被指摘那样简单,而是挨了家法,偏他本人表现得不甚在意,若无其事地坐着,带伤与他闲聊,倒是夏云辉觑着那狰狞的伤口心里慌慌的。

他也算个混不吝了,上京有名的混世魔王,可他混着,也是混在底线之上,拿捏着分寸,知道在怎样的尺度内,既能享受到,又惹不到父母,自己还可全身而退。

如荀引鹤这般,赌上自己的名声与前程,自杀式陈罪,只为了求文帝赐婚,不惜背负“不孝”之重罪,堂堂家主被挨了家法,也要爹娘认可这个妻子,这种蠢事夏云辉无论如何都不会做。

不仅如此,他自觉荀引鹤比他聪明百倍,实在想不到荀引鹤突然发昏的道理,思来想去,便只能将所有的意外推到江寄月身上,觉得是她灌了荀引鹤迷魂汤,才把他蛊惑到这地步。

但荀引鹤轻飘飘地将他一句话就问倒,夏云辉的唇线都是僵的:“你不糊涂还要这样做,清醒地犯蠢,才是最可怕的。”

荀引鹤道:“你怎知这是犯蠢?你又怎知我不会成功?事实上,我也确实成功了。”

夏云辉扇骨一拍手掌:“对啊,你确实成功了,你且说说,你是如何说服陛下的?”

荀引鹤道:“没兴趣说。”

夏云辉道:“欸?你怎么这样,把人胃口

吊起来,却不给人个痛快。”

荀引鹤道:“我与你说这个,只为了提醒你一句,我三十年的阅历不是白攒的,如今能做到这个位置也不是全靠荀家而没有丝毫建树,你说她灌我迷魂汤?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我把她骗得团团转还差不多,我做了什么冒险的事,别急着怪她,给她安罪名,先来问我。”

夏云辉哑然,道:“这么护着啊,你是听不得说她一句坏话了?”

荀引鹤淡淡的:“若她做得不好,你尽管说与我就是,我自会管教她,若不管,只怕会纵成嘉和那般,什么时候酿出大祸来也为未可知,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便不必了。”YuShugu.cOm

夏云辉道:“可你们若是成了亲,流言蜚语总是少不了的,我是可以不说,旁的人却不定了。”

荀引鹤道:“这便不是你要操心的事了。”

夏云辉沉默了,荀引鹤的手段,夏云辉再不想理会政事,但毕竟承了皇室血脉,因此也是听说过的,虽然总是很难以置信外表风光霁月的他,能那般狠绝残忍,但夏云辉也不能否认那确实是他。

夏云辉便又问道:“那嘉和呢?你真的只打算把她送去道观?”

荀引鹤道:“道门清净,你觉得我又能做什么?”

没有很正面的回答,夏云辉有了数,半开顽笑道:“依着我们之间的交情,若是有一日我招惹了你……”他顿住了,不知该如何江寄月。

荀引鹤道:“荀夫人,或者嫂子,随你叫。”

夏云辉无语了瞬,别说亲还没结,就是江寄月与沈知涯那边都还没断干净,他倒是好,已经迫不及待要把姑娘占为己有了。

夏云辉心道,这莫不是你们荀家的传统,各个都效仿太平公主。

他道:“若是有一日我招惹了嫂子,你总肯放我一回吧?”

荀引鹤闻言认真地看着他,明明是很静的目光,但不知怎么的,夏云辉有些毛骨悚然,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时,荀引鹤方移开视线,身上的重压陡然消失,夏云辉松了口气,悄悄撑了撑衣领,给自己透个气。

荀引鹤道:“要分情况。”

他只是随口一问,荀引鹤竟想得这般细致,居然已经分情况考虑了?夏云辉起了些兴趣道:“怎么个分法?”

荀引鹤道:“若你觊觎她,挖了你的眼睛,若你碰了她,手碰的砍手,若有更近一步,”他顿了一下,冷静的神色下隐含疯劲,“剥皮。”

夏云辉打了个哆嗦,勉强笑道:“叔衡,你与我在说笑罢?”

“自然是说笑,”橘色烛火下,荀引鹤温润如玉的眉眼被照得细腻,像是一尊悲天悯人,又难辨雌雄的玉观音,他道,“毕竟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国公爷也是懂的。”

长刀都快抵到了夏云辉的喉结处,荀引鹤却在此时轻轻后撤,留出了生机余地。

夏云辉在这奇异的劫后余生中微妙地感受到了几分说笑的轻松,但他分明还记得长刀迫近时的冷汗直冒,但再观荀引鹤的神色,淡淡的,好似一切都只是夏云辉的多想。

夏云辉最后也只能用说笑把这股荒诞的感觉勉强遮掩过去:“说笑就好,我哪能欺负嫂子呢。”

*

周昭昭来寻江寄月时,她正在勾云松那如云雾般的枝桠,这已经是她画废的第五张玉版宣了,她有些泄气,放下笔,用手掌托起木簪看着。

她不明白为何荀引鹤从没见过香积山云松,却能靠着想象将它画得这般传神。

就在此时,周昭昭敲响了她的房门,见她转身望来时,周昭昭还有些局促:“我想着有些话不合适旁人听,便走进来了,没让沈姨叫你。”

江寄月放下木簪,其实有些欣喜:“我还当你不肯来见我了呢。”

都知道是因

为什么原因,周昭昭却不知道该措怎样的辞,于是犹豫了瞬,于是江寄月的话只能萎靡落地,让房内的氛围尴尬起来。

周昭昭方才惊起,忙道:“我没有不想见你……”

江寄月毫无芥蒂地笑着:“知道,若你不肯见我,今日也就不来了,先坐吧,我给你取些茶水糕点来。”

周昭昭见着那笑,便也松弛了下来,总觉得既然笑颜未变,那江寄月也该还是那个江寄月。

其实今日出门前周昭昭都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来见江寄月,毕竟江寄月身为有夫之妇却与别的男人有染,还是与荀引鹤这样的位高权重者有染,说实话,这行事做派很让人看不起。

范廉也委婉劝过她不要再和江寄月往来了,他除却不喜欢江寄月的品行外,也很担心江寄月把周昭昭带坏,若真有那天,他可受不了,估计得绝望地自杀。

周昭昭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她自觉自己也不是什么圣人,最容易近墨者黑,难做到出淤泥而不染,可是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压到了身上的淤青,就不自觉地想起在凉雨亭被欺负时,是江寄月护她在身后。

范廉的瞌睡都被吓醒了:“她不是那样的人又是怎样的人?你才与她见过几次,就敢轻信她人品?”

周昭昭回敬他:“你又见过她几次,就能妄议她的人品了?”

范廉见自家娘子还为江寄月说话,更是着急,害怕周昭昭今日能如此袒护江寄月,明天就会被她拐跑。

此时听在范探花郎耳朵里的,哪里是周昭昭的袒护之词,明明是周昭昭打算休弃他的负心汉之语。

他急道:“不是那样的人,她都成亲了,还跟荀相勾搭什么!她能做出这样的事,就是这样的人!”

“哦。”周昭昭无精打采地回答,似乎是被他捏着命脉了,没法反驳只能认可他的话了。

范廉松了口气。

“可是,”范廉那口气又高高地吊了起来,心脏吓得差点骤停,偏周昭昭还一无所觉,道,“她笑起来好好看的,好干净啊,像小鹿,你知道吗?我不觉得有那么干净的笑容的人,会是那种淫/乱之人。”

范廉无奈道:“昭昭啊,人不可貌相,要论长相,嘉和郡主皮相也算上乘,可做的事多下等。”

“可对我来说就是要貌相啊,不然你一穷二白的,我怎么就看上你了呢。”周昭昭倒也理直气壮,“何况嘉和只是皮相好看,举动间可处处透着跋扈,不一样的。”

“而且,”周昭昭近乎突发奇想地凑到他耳边,“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荀相逼迫她的呢?我看荀相爱她爱得紧,不像是露水情缘,倒是江寄月她冷静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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