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林逸秋都有些坐立难安,他一遍一遍在心里打着腹稿,想着要怎么跟刘季年说清楚这个事情。
但是再艰难,也终究还是要面对,下班以后,林逸秋一磨三蹭,还是走到了刘季年家门口。
屋内的炕几上已经摆好一菜一汤,林逸秋见状更不好意思了:“你饭都做好了?”
“嗯,吃吧。”
林逸秋打开盖住的碗,惊喜道:“有肉?”
刘季年见他笑了,脸上也有了笑意:“嗯,是野兔。”
“哪儿逮的?”
“就今天的树林里,半只我给了先生,半只留下我们自己吃。”
林逸秋已经许久没听见解春山消息了,便问他:“先生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提到解春山,刘季年的神色更温和了:“只是小毛病不断,其他倒也没什么了,他现在每天负责刷标语,背背主席语录,倒是也轻松。”
“这肉,你没给家里吗?”吃独食林逸秋还有点不好意思。
刘季年轻描淡写地说:“他们吃不上这些。”
林逸秋心里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一家子关系就不好,以后可千万别问了。
好在刘季年没有不仅没在意,还给他剥了兔肉。
兔肉其实处理不好会有一股膻味,但是生活条件实在有限,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野兔不但肉质紧实而且肥瘦相间,一口咬下去油水直接就爆出来了,完全可以掩盖掉不好的味道。
“唔,好粗!好香!”
“你也……粗。”林逸秋吃得双手油乎乎的。
刘季年看他吃的满嘴流油,眼睛都眯起来了,自己的心里也热乎乎的,有一股浓浓的满足感,这感觉跟以前送东西回家是完全不一样的,起码眼前的人会给他自己想要的反应。
林逸秋抹了抹嘴角的油,餮足地像一只偷到了油的老鼠:“我让金叔出去送货的时候帮我带了点调料。”
最主要的一些孜然、辣椒粉、麻椒、茴香、桂皮之类香料,还有各种能买到的酱料,比如豆瓣酱之类的,最后就是味精,这个年代其实已经有味精了,但是基本买不着,算起来花了他小几十块钱呢。
林逸秋之前想交伙食费的,被刘季年拒绝了,他想着也不好总是吃人家的,正好金爱国长年在外跑,私下会偷偷接点捎带物资的活儿,赚好处费,自己又对他家有救命之恩,金爱国忙不迭地就答应了。也不知道能买到哪些,这些调料不仅是要用在做橡子粉上头,日常也可以吃,之后他要是跟着刘季年一起进山也可以用到。
想到橡子粉,林逸秋就想起晚上是他的坦白时间,他心不在焉地把饭吃完,又跟着刘季年去收拾碗筷,但是都被对方给拒绝了。
等全部收拾完毕,两个人在林子里找了个阴凉处坐了下来。
做了一天的心里建设,林逸秋也不怵了,开门见山地就说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其实那些橡子粉我是打算卖的,知青们干不动活,日子过得苦哈哈的,都是一些年轻人,一日三餐连点油水都没有……现在的知青所那么破,冬天还不知道怎么过呢,上头也不拨款,只能靠我们自己。”
“我看人家生产队都有做副业的,就动了心思,别人能搞那咱们也可以搞,橡子是村里的集体资产,我们也是大集体在做,不是私人买卖,算不上割资本主义的尾巴。”
“真要是卖到了钱,除了知青们的那部分,剩下的都会上交给村里……也算是给村里创收了,我想着最好就是知青队起个头,最后咱们整个村都干副业。”
有了第一段打头阵,接下来的话就顺畅多了,林逸秋又道:“我想过了,咱们村有天然的优势,那就是靠山吃山,要是光靠种田,什么时候才能脱贫?这橡子榛子是山货里的代表,跟农产品是一个性质,也不是什么金贵玩意儿,自然也算不上什么走私,什么阶级立场不对,我们完全可以以这些作为原材料去生产加工一些副食品,做大了以后,开个食品厂都行,这样大家也不用了挤破脑袋去城里打工了,你觉得怎么样?”
最后那句问出来,林逸秋的心里其实还是挺忐忑的,毕竟这话以现在的人眼光来看,就跟画大饼一样。
这一刻刘季年不是他同居地室友,而是一位甲方,如果他强烈反对,那之前所有的付出都将付之东流。
刘季年仿佛早就知道了,平静地对林逸秋说:“我猜到了一点,只是没想到你野心那么大,还想着开食品厂……你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既然让他们做,心里肯定已经有章程了。”
“原来你都猜到了,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林逸秋舒了口气,又想起自己之前想去应聘老师,也被对方看出了想法。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但却什么都不说。
为什么?是因为觉得自己在防着他吗?
确实,他一开始是这么打算的。
林逸秋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这是他感觉羞愧时的小动作。
没想到却被刘季年捕捉到了,他还反过来宽慰林逸秋:“你有你的顾虑,我理解。”
毕竟知青们才是一家人,而自己确实是外人。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林逸秋却从话里听出了一些落寞,他的心里顿时就像被撕开了一样,人也蓦地软了下来:“咳,刘哥,以后不会这样了……”
“以后我有什么事情都跟你商量,成吗?”
刘季年触及到这一双亮晶晶眸子,又被这一声刘哥喊得心里一酥,鬼使神差地就应了:“成。”
“那你有没有想好,东西做出来以后怎么售卖吗?”
这就是有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