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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三合一

唐峭步伐不停,很快来到宫门前。

走近看,这座宫殿已经被水流侵蚀得不成样子了。宫墙脱落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墙皮残缺而斑驳,上面挂满深浅不一的沟壑。

看不出是什么时期的建筑。

唐峭推开沉重的宫门,走了进去。入目一片空旷荒芜,除了一座石头打造的祭坛,没有人、没有植物、也没有任何生活的气息,充斥在这座宫殿里的只有腐朽与死寂,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

唐峭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那座祭坛吸引了。

祭坛上插着一柄刀。

荡漾的水光折射在刀刃上,泛起寒冷的锋芒,远远望去,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凶煞之气。

唐峭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快步走过去,在即将靠近祭坛的一瞬间,祭坛突然亮了起来。

一道虚影出现在她面前,高大而魁梧,将刀具完完全全地遮挡在了后面。

唐峭脚步停滞,抬头看去——

这是一个身形强壮的男人。他面容英俊,肤色较深,一道长长的刀疤横亘了半张脸,使他看起来狰狞而凶悍。

他的身上穿着沉重的甲胄,手中握着一把染血长刀,看形状应该和祭坛上的是同一把。

是刀灵?还是刀主?

唐峭暗暗思索,男人一挥长刀,刀锋指向她:“来者何人?”

连声音里都带着肃杀的血腥气。

唐峭坦然回答:“我叫唐峭,来自襄州,是天枢弟子。”

男人冷冷看她:“为何闯入此地?”

唐峭:“为了你身后的那把刀。”

男人没有立即出声,沉沉目光里充满审视的意味,良久,他突然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唐峭沉默。

这个问题……确实难到她了。

她很想回答“不知道”,但这样显得太没诚意,无奈之下,只好尝试着推理。

传闻这里是人皇留下的藏宝地,不管传闻是真是假,起码说明这个地方和人皇是有点关系的。但眼前这位身上穿着这么沉重的盔甲,说话也没有那种上位者的威严与矜贵,所以多半不是人皇。再看他的刀上沾满血迹,脸上有刀疤、皮肤也很粗糙,更像是久经沙场的战士或将领……

唐峭:“您是人皇身边的将军?”

“不。”男人道,“是刽子手。”

他话音落下,周身骤然狂卷乱涌,黑色雾气冲天而起,浓郁的煞气瞬间席卷了整座宫殿。

这是要干什么?

唐峭心中一凛,下意识伸手拔刀,却突然想起如晦已经不在身边了。

翻滚的黑雾中,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你也用刀?”

唐峭警觉地环顾四周:“很明显?”

“这是一种直觉。”黑雾勾勒出高大的人形,“你杀过人吗?”

唐峭没有隐瞒:“杀过。”

“但你杀过的人并不算多,对吧?”男人道,“这把刀曾经收割过无数条生命,不够强大的人,是无法驾驭它的。”

“你的意思是,”唐峭问道,“我还不够强大?”

“你觉得你够强大吗?”

唐峭想了想:“我觉得还行吧。”

虽然目前还没有达到巅峰期,但她相信,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超越过去的自己。

男人发出一声嗤笑:“大话谁都会说。”

唐峭不置可否。

周围黑雾越来越浓,像张牙舞爪的野兽,嘶吼着一步步逼近她。

“你是否真的强大……”雾中的男人嗓音沉沉,“就让我来见证一下吧。”

说完,黑雾突然暴涨,瞬间吞没了唐峭。

*

天地一片死寂。

唐峭睁开眼,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宫殿和黑雾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空无一人的街道。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夜幕沉黑,星月都藏在了晦暗的云层后面。

是幻象?还是梦境?

唐峭正在思考,脚底突然有种粘稠的感觉。她低下头,这才发现有大片鲜血正慢慢流淌至她的脚下,鲜血里夹杂着细碎的血肉,在黑暗中隐隐反光。

好多血。

唐峭抬眸,循着血河望去,发现这些血都是从街道两侧的房屋里流出来的。

这些房屋看起来混乱不堪,门窗都有被破坏的痕迹,血迹喷溅得到处都是,有些门槛上还挂着残缺的四肢。

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刚经历过一场屠杀。

唐峭沿着街道往前走,边走边留意周边的情况。

如她所料,到处都流淌着鲜血,除了一些残肢碎肉,整条街道上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

更不要说活人了。

寒风过境,黑夜中逐渐传来远远的哭嚎声。唐峭脚步一顿,提气跃上最高的屋顶,向下俯瞰。

黑暗中,有许多举着火把的兵士正在黑黝黝的街道上大肆屠杀,他们的身影仿佛无数个微小的橘色光点,移动到哪里,哪里就会响起凄惨的哭喊声,鲜血像雨一样喷溅,很快将宽阔的街道染成深暗的血色。

杀完一条街后,兵士们就会将尸体拖走,统一拖进城中心的一座宫殿里。尸体在宫殿前的空地上堆成小山,有人将手里的火把扔上去,火焰顿时熊熊燃烧,照亮了这座幽暗的宫殿。

唐峭看到这座宫殿里有一个祭坛,祭坛旁立着一个男人。

男人高大魁梧,脸上横亘着一道刀疤,腰间悬着一把长刀,神色肃冷如鬼神。

正是出现在唐峭面前的那个人。

唐峭立刻隐藏气息,抬手结印,随即转移到宫殿的飞檐上。

这里的视野显然很好,好到可以清晰地看到刀柄上的纹路。

唐峭这才发现,这把刀没有刀鞘。

宫殿内,一名兵士单膝跪地,正在男人面前垂首汇报。

“报告扶稷将军,还是没有找到幽赵皇室。”

“继续。”被称为扶稷的男人沉沉开口,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是!”

兵士匆匆离开了,而扶稷则按着刀柄,纹丝不动。

突然,他倏地抬头:“谁?”

居然被发现了?

唐峭略微一惊,迅速矮身趴下。

她已经隐藏了气息,没想到还能被发现,看来此人多半也是名修道者,且修为不低。

“你以为躲起来我就不知道你在那里了吗?”扶稷声音冷厉,“速速出来,否则我定取你项上人头!”

看来是藏不住了。

唐峭无奈,只好起身,拍了拍手,从飞檐上跳下去。

扶稷冰冷地看着她,道:“你是何人?”

“……”唐峭默了默,“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

她话音未落,扶稷突然拔刀,刀锋笔直地朝向她:“少在我面前耍花招,我没那个耐心。”

……这个人的行事风格还真是一成不变。

唐峭斟酌着回答:“我只是一个凑巧路过的散修。事实上,是你把我弄到这里的,我也不知道你怎么做有什么意思,你要是知道的话,可以顺便告诉我。”

听完这番话,扶稷沉默了。

见他一直不吭声,唐峭以为他傻了,于是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困了?”

扶稷煞气沉沉地看了她一眼。

唐峭:“有事说事,别眉来眼去的,我跟你不熟。”

“……”

扶稷的额头肉眼可见地暴起了一根青筋。

“你说是我将你弄来此处,有何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

唐峭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作为证据。毕竟她和这个扶稷只相处了一刻钟不到,话都没说过几句,让她上哪儿找证据去?

最后,她只能试探着开口:“别的证据没有,但你对我说过,你的刀收割过无数条生命,不够强大的话就无法驾驭它。”

扶稷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自嘲:“这种人尽皆知的事,不能作为证据。”

唐峭继续道:“你还说,你不是将军,是刽子手。”

扶稷闻言,神色微变。

唐峭:“还要我继续说吗?我也可以把当时的场景给你描述一下……”

“不用了。”扶稷突然打断她。

唐峭挑了下眉:“你信了?”

“你的目的是什么?”扶稷直接无视了她的问题。

唐峭笑了笑:“得到你的刀,还有,离开这里。”

“你自己想办法离开。”扶稷冷冷道,“只要你能离开,这把刀自然会是你的。”

原来那把刀就是所谓的通关奖励。

不过,自己想办法啊……

唐峭摸了摸鼻子:“不给点提示?”

“提示?”扶稷冷笑,“看到外面那些百姓了吗?把他们都杀光,一切就结束了。”

所以这个幻境考验的是杀人?

唐峭狐疑地看了扶稷一眼,对方垂着眼帘,神色晦暗而麻木,已经不再理睬她了。

唐峭走出宫殿。

宫殿外,屠杀仍在继续。

饶是唐峭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象,依然感到触目惊心。

这座城池太大了。

她走在粘稠的血泊中,认真观察周围的情况。

这条街道距离宫殿最近,活人被杀得一个不留,寒风将门窗吹得哐哐作响,地面上血流成河,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阴森死气。

“……阿峭!”

唐峭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立刻抬眼,看见一个身着罗裙的女子正从一间不起眼的门铺里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向她。

唐峭微微一愣。

即使夜色昏暗,她仍然看清了那张脸。

那是她的母亲,方璎。

“阿峭,你怎么站在这里,会被那些人发现的!”方璎一脸担忧地握住她的手,鬓发凌乱,看起来很是狼狈,“快,快跟娘亲躲起来!”

唐峭还没反应过来,就这么任由她将自己拉回藏身的门铺里。

门铺里黑漆漆的,窗户半敞着,只有一点惨淡的月光洒进来。

方璎紧紧揽住唐峭的肩膀,像过去一样将她护在自己怀里,一遍遍抚摸她的头发,声音细弱而温柔。

“阿峭,别怕,别怕……”

她的身体还在轻轻颤抖,即便如此,她仍然努力压抑自己的恐惧,微笑着安慰怀里的唐峭。

唐峭感受着她的体温,有些恍神。

太真实了。

她抬眼,看向面前的方璎:“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傻阿峭……”方璎轻叹一声,“这就是娘亲的铺子呀。娘亲不在这里,还能在哪儿?”

连她的愿望都一并还原了吗?

看着方璎温柔如水的眼睛,唐峭明白了扶稷的用意。

真正的考验,并不仅仅只是杀人,而是杀掉自己的至亲。

如今的方璎也成了这里的百姓,想要离开这里,就必须杀了方璎。

真是不小的“考验”啊。

唐峭开始认真思考扶稷说的话。

她相信能让唐清欢过关的考验,杀人绝对不会是最后的正解。

那么正解是什么?什么才能结束这一切?

“你不是将军,是刽子手。”

“看到外面那些百姓了吗?把他们都杀光,一切就结束了。”

唐峭抬起脸,看向窗外。

夜幕下,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扶稷当时的神色。

“把他们都杀光,一切就结束了。”

从他当时的表情与语气中,唐峭隐约捕捉到了什么。

如果扶稷所说的“结束”,并不是指“结束这个考验”呢?

如果扶稷所说的结束,不是结束这个考验,而是结束这里发生的一切,结束这种惨无人道的屠杀,结束他作为刽子手的生命……

那么她要做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唐峭按住方璎的肩膀,站了起来。

“阿峭?”方璎神色紧张,“别站起来,会被发现的!”

“不会的。”

唐峭轻轻抵上她的额头,双手在她背后结印,灵力浮现,在方璎周身形成一层坚不可摧的防护罩。

“阿峭……”方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神逐渐变得惊恐,“阿峭,你要做什么!”

“别怕。”这次轮到唐峭安慰她了,“你会安全的。”

说完,她转身走出门铺,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径直往前走。

唐峭很快回到了宫殿。

扶稷依旧站在祭坛旁边,高大的男人背对着她,正遥望夜空下燃烧的火光。

他似乎听出了唐峭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冰冷地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话音未落,一把长刀突然刺入他的身体。

唐峭将刀锋向前推进几寸,轻声道:“我答对了么?”

*

几乎同一时间,溶洞后的悬崖边。

沈漆灯坐在石台上,正百无聊赖地左右摇晃,柔顺的黑色发梢随着他的动作倾斜,银白发带随风飘拂,有种说不出的轻灵。

他的身后是五花大绑的胡朔,这个可怜的青年脸上青一块肿一块,嘴里还被塞了一把草,显然刚被暴力对待过。

突然,石台发出细微的皲裂声,沈漆灯眉梢轻挑,倏地起身跃下。

“砰”一声巨响,石台陡然裂开,大大小小的石块崩塌滚落,与此同时,钉在上面的两把刀剑也哐当落地。

胡朔很激动:“呜呜呜——”

沈漆灯没有理他,直接上前,俯身捡起刀剑。

他静静思索,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轻笑一声。

“看来已经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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