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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宋寻月窝在榻里,在后背垫了个枕头,半躺坐着。她本让星儿取了本书来看,奈何左臂一阵阵的疼,看不进去,只好将书放在枕边,盯着榻上的雕花发呆。

不知发呆多久,忽听外间传来婢女们行礼的声音:“奴婢见过王爷。”

谢尧臣?宋寻月微惊,怎么怕什么来什么?

她忙伸手扶住左臂,做出一副忍受疼痛的模样,静等谢尧臣进来。

谢尧臣在门外停下,看了眼星儿正在小炉上熬的药,问道:“你们小姐的旧伤怎么回事?”

星儿如实回道:“成亲前半个月,小姐和二小姐一同出行,下马车时被二小姐挤了下,摔下马车,左臂骨裂,本是养了好的,怎知今日又冲撞了下。”

谢尧臣唔了一声,原是宋瑶月干的。手臂骨裂,算外伤,这或许与前世导致她病逝的病情无关吧?具体如何,等下太医来瞧过便知。

他私心估摸着,今日在那院中,宋寻月许是和林穗穗起了些冲突,可具体是什么,他的人进不去,尚未查明,等下进去,顺道问问。

谢尧臣不再理会院中婢女,抬脚进了屋。

宋寻月听着谢尧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他颀长的身影,便已绕过帘子,出现在她面前。

宋寻月掀开被子,正欲起身行礼,却听谢尧臣道:“行了,受了伤就别闹这些虚的。”

宋寻月颔首:“多谢王爷。”说罢,复又躺了回去。

谢尧臣扫了一眼她的手臂,见她左臂曲着,护在腹前,便知受伤的是那条。

他缓缓踱步到宋寻月塌边,站定。

辰安从一旁搬了椅子过来,放在谢尧臣身后,谢尧臣坐下,一条腿顺脚就踩在了她塌边的脚踏上,顶起衣襟,露出大半条长腿,甚是赏心悦目。

谢尧臣问道:“怎么出去一趟,还伤了手臂?”

宋寻月干涩的笑笑,回道:“跟人说话时没留意脚下,不甚绊了一跤。”

“哦……”谢尧臣意味深长的应下,心里憋着惦记了几天的事,暗示道:“本王让寄春给你领了些云锦回来,等手臂好些了,可去制衣处先挑几匹做几套衣裳。”

说罢,谢尧臣补上一句:“他们告诉你了吗?”

宋寻月听着脑袋有些焦,他忽然提这做什么?也不知他是不是还有坑在等着自己,她既不敢表现的太过高兴,又不敢表现的不在意,只好礼貌得体,尽可能挑不出错来,笑道:“今早才知,多谢王爷。”

就这?谢尧臣眉宇间有些不快,虽说是谢了,但这四个字,似是没挠到他心痒之处,甚不满意。

但她到底道了谢,挑不出错来,他还在期待些什么?谢尧臣有些烦这种情绪,转头对辰安没好气道:“本王坐这么半天,不知道去倒杯茶?”

辰安:“……”好吧,辰安只好老实去倒茶。

宋寻月闻言忙道:“今日受伤,怠慢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谢尧臣转头看向她:“没说你,知你有伤在身,本王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对了……”

谢尧臣两肘搭着椅子扶手,十指松松交叠平放于腹前,靠在椅背上,垂眸看着榻上的宋寻月,问道:“这些时日本王心头一直有个困惑,王妃之前被母妃宣进宫,回来后说有个惊喜给本王,过了这么些时日,却仍未见到王妃的惊喜,到底是什么?”

宋寻月心底一沉,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终归会来,她本想着等林穗穗顺利离开之后再去跟谢尧臣请罪,但如今他问及,她不好再瞒,只盼着谢尧臣不要去找。

宋寻月低眉轻叹一声,还是掀开被子,护着手臂下来,在谢尧臣面前站定,单膝落地,对谢尧臣道:“王爷恕罪。”

谢尧臣心头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问道:“你何罪之有?”

宋寻月道:“妾身失职,看护不利。”

宋寻月抬眼看了谢尧臣一眼,复又低眉,认真解释来龙去脉:“那日妾身进宫,仪妃娘娘赐了个宫女给王爷,唤作林穗穗。林穗穗样貌可亲,年纪较长,在宫里见过世面,瞧着很是稳重,若能到王府,必能帮衬王爷许多。妾身心想,既是仪妃娘娘的心意,又是府中第一个妾,怎么都得有些体面,便暂且将她安排在了外头,想着等挑个吉日,正经将人抬进来。”

谢尧臣面上瞧不出悲喜,接着问道:“然后呢?为何说自己失职?”

宋寻月尽力控制住不叫自己声音颤抖,说道:“前两日林穗穗出街买菜,却被一泼皮混混追赶,不甚掉进护城河里。冬天天冷,河面结了冰,但河下水流急,妾身派人找了两日,仍无下落。”

说着,宋寻月护着手臂,身子俯得愈发低:“妾身失职,还请王爷治罪。”

随着一席话从她口中缓缓流出,谢尧臣的眼眸里,渐渐漫上一层怒意,以及……浓郁的失望。

她当真敢杀人灭口!还找这么个借口糊弄他!

谢尧臣神色阴郁,放下手,身子缓缓前倾,单手撑膝,弯腰看向宋寻月,话里有话,一字一句道:“你好大的胆子……”

一听这语气,宋寻月心一沉,果然,弄丢他的妾,她八成是没好果子吃。等外祖家回了信,还是抓紧跑路吧。

宋寻月只好道:“人怕是已经没了,王爷若罚便罚,若王爷愿意,妾身自会再挑更好的女子给王爷聘回来。”

谢尧臣闻言一声嗤笑,目光从宋寻月头顶掠过,随后看着她嘲讽道:“这是本王要不要妾的问题吗?”

宋寻月微有不解,难道不是吗?但她面上不显,只道:“请王爷责罚。”

一团火压在谢尧臣心口,憋得他胸口胀痛,半晌说不出话来。

辰安在一旁冷眼瞧着,心间替王妃觉得惋惜。

他深知王妃这次触到了王爷底线,他们王爷在许多方面待人宽松,可唯有一点是他的逆鳞,便是贪心不足,心怀与实力不匹配的野心!

不知王妃是因何缘故要杀林穗穗灭口,许是妒忌,许是旁的缘故,但王爷无论如何,都容不下心思歹毒之人。

他看得出来,王爷已对王妃心生些许好感,但经过这么一出,怕是那点心思,彻底碾灭了。

这样的人,王爷不会留。

否则有朝一日,连累的就不止她一个。就好比当初堪堪成亲之时,王爷要在新婚之夜送宋瑶月一杯鸩酒一样。

谢尧臣盯着宋寻月沉默许久,仅仅在这片刻之间,心思已是翻了几番,幼时几次险些殒命的遭遇,辛苦从宫里爬出来的步步为营,还有心间些许对平静生活的期许……

但最终,所有的思绪尘埃落定,他已做下决定,宋寻月不能再留。

他苦心经营的一切,母妃在宫里的性命,都容不得他身边有这般大胆妄为,视人命为草芥之人,倘若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那这就是他琰郡王身在高位却罔顾律法,迟早会被父皇当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典范。

他这样的身份,在皇子间这样尴尬的处境,注定他要小心再小心。前世仅仅是宋瑶月的贪心,便已将他害的死无葬身之地,遑论宋寻月比宋瑶月更聪明,更狠心,更胆大妄为,更不择手段!

思及至此,谢尧臣眸光比外头的冰雪更冷,只对宋寻月道:“本王不罚你,你好生养病吧。”

说罢,谢尧臣起身,大步离去,未做片刻停留。

辰安扫了一眼尚跪在地上神色怔愣的宋寻月,眼中流出一丝惋惜。他还以为,王爷终于要遇上个能与他同欢喜,共富贵的妻子,谁知尚未开始,便已是结束。

辰安不再多想,跟着谢尧臣一同离开。

独留宋寻月在原地,看着谢尧臣的背影,震惊不已。他竟是又这般,轻而易举的放过了?

就像当初一样换亲一事般,轻拿轻放过去了?

不会吧?宋寻月当真有点不敢相信,他明明刚才挺凶的,给她吓得心都凉了半截,结果就这?

宋寻月护着手臂从地上站起来,重新在塌边坐下,眼神依旧不住的往谢尧臣离去的方向瞟。

她当真有些看不懂谢尧臣,这世上,当真会有人善良到,便是连惩罚都不会吗?他人真就这么好……好欺负?不会吧?

她甚至已经最好了装病卖惨的准备,备了一大堆谢尧臣罚她时的说辞,结果全部没用上!

宋寻月满脸狐疑,重新靠回了榻上。

谢尧臣全程黑着脸回到自己院中,便是连院中的下人,都看出他脸色不对,各个面面相觑,行礼时,也连大气都不敢出。

谢尧臣一脚踹开门,门扇“咚”的一声砸在墙上,复又弹回来,吱吱呀呀的摇曳。

他大步地走进去,在正堂的椅子上坐下,漆黑的眸平时前方,神色间潜藏着说不尽的怒意。

辰安在他身侧站定,弯腰问道:“王爷,王妃……还留吗?”

“不留。”谢尧臣冷冷吐出两个字。

辰安没有意外,这确实是他们王爷的行事风格,他已料到。

但……辰安看了谢尧臣一眼,再问:“可趁王妃伤病,送滋补的煲汤过去,不知王爷,打算何时动手?”

他记得那晚他们王爷反常的举动,他担心,王爷会有些舍不得。但这种事情,为了他们王爷,他也得催王爷早些做下决定,省得夜长梦多。

谢尧臣闻言喉结微动,眸色不再似之前那般锋利,脑海中复又出现那晚在集市的画面。

前后两世,二十载光阴,他心绪从未那般开怀过,即便只是短短片刻。

他仍记那晚和宋寻月回府分开后,王府的寂静,心间的空落,以及这几日藏在心间的期待。

好似在这短短几日间,心间便攀出一条线,挂去了王府另一面的嘉禾院,他送云锦,无非就是想再有交集,可盼望的交集没有来,等来的却是这般深切的失望。

果然啊,他还是不该对宋家人改观,前世都被害死过一次,怎么会不长记性,今生又生出如斯期许?

辰安见谢尧臣半晌不回话,便知自己揣测的没错,王爷有些舍不得,所以迟迟不能回答他,迟迟定不下来送煲汤的时辰。

辰安正欲再提醒,张立却走了进来,俯身行礼道:“王爷,太医来了,带去王妃院中吗?”

“不必……”谢尧臣语气间有些疲惫,对他道:“本王是请太医来请平安脉的,叫他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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