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津予从来都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好人。
他不会参与圈子里的那群二世祖搬不上台面的消遣活动,但也算不上多正派。天生的冷心冷肺,也没什么同情心。
如果那天在酒吧被欺负的不是梁音,他根本不会干涉。
那也不是程津予第一次见到梁音。
他第一次见她是在北潭远郊的一座名为“悯庵”寺庙里。
按时间算,是今年年初。
当时程津予爷爷?????的身体仍旧没有恢复。
整个程家动荡不安,每个人各怀心思,争着在老爷子面前表现,生怕分不到家产。
程津予母亲葛澜听人说悯庵这边许愿很灵,为表诚心,她早早带着他到那边为老爷子上香祈福。
那段时间的程津予挺消沉,以在家尽孝的由头暂时休学,被父母强制牵扯进家族的纷争中,做着阿谀奉承的事情,甚至开口的每一句话都夹带着算计。
他有时候都分不清自己对躺在病床上的爷爷是真心多一些还是假意多一些,觉得可笑却只能对自己厌弃的事情妥协。
那天被带去寺庙,程津予也没多上心。
悯庵不比一些大寺庙,里面很小,只有一座佛像和一盏香炉。
葛澜去找庙内的主持商量捐香火钱和香炉的事情,嘱咐程津予在外面给他爷爷上香祈福。
庙宇内的横梁褪去木头的颜色,殿内放着大悲咒。
程津予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从前面的供台旁抽了三根香,小心翼翼点燃。
旁边进来个人,他未注意,将精力全部放在手中细细的三根檀香上。
可是其中一根香却毫无预兆的从底部折断,掉到地上。
放在往日,程津予是不信神佛的,可是现在却被这骤然的变故扰得心烦意乱。
他低头看着地上火光湮灭,只冒着一点了无生气的余烟的半截细香,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他许的愿无法成真,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说明他的心不诚。
“我这个给你吧。”
程津予看向声源处,才发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女孩子,围着红色的围巾,一圈一圈挡住下巴,巴掌大的脸,大眼睛望着自己。
一月初的北潭温度还是零下,又是在早上,她的手缩在羽绒服的袖子里只露出手指,冻得微微泛紫,执着点燃的香。
看到程津予没接,她补充说:“我还没许愿,这个还有用的。”
他微微怔神,鬼使神差地接过来。
而她送完香之后就出去了,也没有再回来重新上香。
程津予出去时,已经见不到她的人影。
后来再见,就是在酒吧。
程津予记得她的眼睛,偏圆的杏眼,眼尾带点向下的弧度,柔和得不带一丝攻击性。
他轻易就认出梁音是在悯庵给自己递香的那个女孩,那时的她如同摇摇欲坠的瓷,可能只需轻轻一击,所有美好就被破坏殆尽。
不应该是这样。
……
“所以这就是你丢下我,还揣着伤就跑走的原因?”
将近12点,医院急诊大厅已经空空荡荡,二楼的外科诊室里坐着房奇和程津予。
乐队的几个人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在医院简单处理之后,除了房奇留下来等程津予,其余几个都先回家了。
程津予没什么精神,耷拉着眼皮与房奇说话。
“我跟她说过要送她,这才第二天。”
赶过去时看见她和别人走的时候是生气的,可现在转念想想,也能理解梁音对他的不信任。
好在到的还算及时。
值班护士端着放满药品的铁盘进来。
程津予斜着坐在一张病床上,按照护士的要求将上衣脱掉。腹上有隐隐的腹肌,手臂紧实,线条流畅。
诊室高瓦数的白炽灯下,他的后背上有道已经变得淤紫的伤,能看出是棍子砸出来的,很长一道横亘在光滑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护士看见他脸上贴着的创口贴和明显已经涂过药的嘴角,开玩笑道:“后背的伤可比脸上重多了,这么爱惜脸的?”
房奇也笑他,“你从警局走的时候,我都没见着你脸上有伤。”
程津予一点没有不好意思,侧着脸摸摸自己的创可贴,语气无奈,“她非得帮我贴。”
房奇龇牙,“差不多行了哈。”
程津予闷闷地笑,慢慢点几下头。
他的背微微弓着,等着护士清理完再上药。
冰凉的消毒水沾上破了皮的伤口,痛慢慢传上来,没一会儿,他身上就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薄汗。
房奇看着有点过意不去,毕竟这次是因为他程津予才受的伤。
也怪他当时在酒吧太狂,那群人都是冲着他来的。
打在程津予背上的那一棍本来是往房奇头上招呼的,要不是程津予替他挡了,估计他现在就不是在这儿站着而是躺病床上了。
想到这儿,房奇脸色阴沉下来。
程津予问他:“那几个人,是让我家这边解决还是你来?”
“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