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面说话一面往神明居的更深处走去,薄纱似的幽暗笼罩了路径,Rosie不得不开启夜视模式来辨别周围景物,白石槿却像早已习惯一般,在水母散发的淡淡光晕中行走自如。
那只浮游在上空的水母其实是全息投影,开启夜视之后Rosie看清了一切,六台安装在洞壁上的大型投影仪发出光亮,组成了它的影像。
这是一片被抛弃的废墟,Rosie跟着邓槐灵去过黑市,黑市是那个宏大的地下城计划的遗迹,而这里同样属于计划的一部分,不过建设程度落后许多。施工队曾在此处大规模开挖了土方,没来得及进一步推进,地下城计划便宣告破产,徒留下空荡荡的洞穴。
依照白石槿的描述,在那个名为洛希的领袖帮助下,教众们躲过了政府追杀,但代价是永远住在暗无天日的洞穴里,靠有限的水和食物维生。
Rosie听着,渐渐感到有些难过,神明居大约住了一千人?或者两千人?仅仅因为迪兰政府对宗教团体的严厉禁止,因为教众们共同的信仰,他们便不配生活在地面上。
他更没有想到月野雪奈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尽管偶尔能呼吸地面上的新鲜空气,她最熟悉的应该还是黑暗中的生活。
这么想着,Rosie马上就冒出了疑问——她的父母呢?父亲月野胜是的职员,为何不将她带离这个地方?她的母亲又为什么不再担任巫女,一对有责任感的双亲怎么会把这种工作推卸给女儿?
“长濑美子几年前去世了,不见阳光的地方容易得病,何况这里毫无医疗条件。”当他提出心底疑问后,白石槿猛地吸尽了最后一口烟,丢下烟头,在地上碾了碾,“别和雪奈提起这件事,她每次都会哭。”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Rosie望着对方侧脸,真心实意地说。
白石槿突然被烟雾呛了一下,狼狈地遮着嘴咳嗽起来,边咳边说:“为什么邓槐灵那个自大狂会有你这样的仿生人?我是说,你们看起来一点都不搭。”
利欲熏心、自大狂……Rosie无奈地默念了遍这些字眼,他从来都不知道邓槐灵在外人眼里有这么多缺点。不过白石槿的态度已经比开始和缓多了,先前对他苛刻异常,是出于提防他,以及太过担心雪奈的关系。
他便也没有同白石槿争论,而是笑着说:“我看起来很弱吗?”在他的理解中,邓槐灵一定指代着“强”,所以强的反义词就是弱。
“不弱,”白石槿说,“在拉拢人心方面,你比他强大多了,这是种珍贵的特质。”
Rosie还没来得及理解这句肯定,或者说他没来得及相信白石槿还会赞美别人这一事实,就被暗处飞奔而出的女孩抱住了胳膊:“Rosie——!”
“雪奈?”仿生人试图将八爪鱼似的女孩扒离自己身边,因为白石槿正用冷酷的眼光注视着他,让他想起了当初杀手搂他的时候,邓槐灵也是这么看着杀手的。
月野雪奈咯咯地笑了起来,松开了手。与Rosie在蜂巢里第一次见到她时不同,彼时她无比惶惑,那双眼睛里只能看得到恐惧,现在则恢复了这个年纪少女都有的天真无忧。
“欢迎来到神明居。”她笑盈盈地说,“真的很感谢上次你救了我们,这里的门随时向你敞开。”
她今天穿了巫女服,雪一样素色的大袖,沉殷的绯袴,踏着红纽草履。长长的鬓发下缘裁切整齐,黑发一丝不苟地束起,显然十分重视来拜访的客人。
“我不知道你们这边的规矩,也许我该向巫女小姐行个什么礼吗?”Rosie弯起眼睛,回了她一个玩笑。
“不,不用,其实这里的很多人也不信教。”月野雪奈向他伸出手来,愉悦道,“我来带你四处逛逛吧,神明居是个很小的地方,一下就逛完了。”
虽然对于Rosie来说,整个神明居大而陌生,可是月野雪奈长期居住在地下,这里的每座房屋、每块瓦砾,都是闭上眼睛就能历历浮现的事物。
她拉着Rosie的手穿行在道路间,不需要任何照明。Rosie索性关闭了夜视模式,在深海般的幽暗中从流飘荡,听她絮絮地讲解,哪里是广场,哪里是学校,较高处的那栋建筑则是神社。
由于已是凌晨,路上除了他们就没有其他人,月野雪奈的声音极轻,似乎害怕惊扰了那些简陋房屋里的居民。不过Rosie仍注意到窗户后面,一双双好奇的眼睛正打量着他这个外来者,在这看似空无一物的黑暗中,隐藏着上千个人。
“你刚才提到很多人不信教,可白石对我说这里居住的都是被驱逐的教徒。”他们走到神社底下的时候,Rosie问道。
月野雪奈和他一起拾级而上。“最开始,情况就是槿说的那样,我的母亲只是一两百人的巫女,所有人都笃信着同一个神。但是当我们永久搬迁到歌舞伎町的地下,事情就变得不同了。”
“我们不断接收逃难到此的民众,为他们提供庇护所,因为神很高兴我们这么做,就像这次她很高兴你来拜访一样。难民中有歌舞伎町的性工作者,”Rosie注意到她没有使用“妓女”这个词汇,“少数罪犯,更多的是负债的普通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