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密风雪包裹了城市,苍白的雪片乱流漫过建筑,玻璃幕墙间结满冰晶。黑烟从雪地里袅袅升腾而起,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炮火。
的控制与数据存储中心于战火中毁灭,金属玫瑰缠绕的主建筑被轰得只剩一片焦土,气候调节系统失效了,比往年更加猛烈的暴风雪肆虐在城内。无数平民在为期十日的严酷冬季死去,积雪下掩着尸体。
好冷……
年幼的孩子抱紧了怀里唐刀,大楼外狂风呜咽。邓宣那个不靠谱的老头把他扔在这栋楼内,并未说明什么时候回来,雪上加霜的是他的眼睛被闪光弹致盲了,恢复后仍然视物不清,世界在眼底融成一幅洇湿的水彩。
身后的墙冰冷彻骨,这里已经人去楼空,暖气也已断绝,为了围猎孤身前来的洛希,政府清出一大片战场,他和邓宣冒冒失失地撞了进来,陷入战线交织而成的巨网。
邓槐灵昏昏沉沉地缩在墙角,感到自己在发烧。主城区与二区间的防线被攻破了,他混在难民群里涌进了城,可城内没有任何食物,塞西娜政府将阵地收缩到内围繁华区,市民们也全部往里逃了,留在外围的仅剩下一堆堆臭气熏天的垃圾。
他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没变质的都拣出来留给邓宣,发霉的自己咽下去,欺骗邓宣说是吃饱了。喝的只有雪水,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他不出意外地发了高烧,全身酸痛得像蚂蚁啃噬过,连站立都很困难。
意识渐渐地模糊起来,这时他听见电梯隐约的提示音,响在房间另一头,随即有人从电梯中走出。这层是开放式办公室,数不清的格子纵横交错,把空间切割成小块,来人正火急火燎地四处搜寻,不过有隔间遮挡视线,那人暂时没看见他的身影。
邓槐灵艰难地握住了刀,跪在地面上,试图蜷着身子躲进桌底。几天前政府军对难民的屠杀让他养成了见人就躲的习惯,他现在没有战斗的余力,只能寄希望于进来搜查的政府军不要发现自己。
然而事与愿违,他在地毯上挪动发出的沙沙声也没逃过那人耳朵,来的是个青年,拽着后领把他提溜出来,打量他两眼,问道:“你就是邓槐灵?”
邓槐灵努力眨动眼睛,视线却没有变得清晰,高烧和闪光弹使他几乎变成一个瞎子,但手中的刀刃还是瞬间脱鞘而出,指向了对方咽喉,低低地威胁道:“别靠近我。”
“我是来救你的,小混蛋。”青年瞥向架在脖子上的唐刀,不悦地说,“有个叫邓宣的人把你托付给了我,别不识好歹。”
“是师父让你来的?”邓槐灵怔了怔,却还是没完全放下警惕,“你又是……唔嗯!”
青年不耐烦地拨开刀去扯他的手腕,没扯动邓槐灵,于是一脚踹在了膝窝,迫使他跪倒在地,俯身将他挟进臂弯里:“时间不多了,政府军随时会赶到,我们得提高效率。”
那人快步向窗边走去,抵达落地窗时抬起了手,将手指贴在玻璃上。周围的空气倏然起了变化,细微而尖利的鸣响回荡在室内,玻璃小幅急震,接着在霎时间爆裂开来,碎片向四面八方飞溅。
玻璃外便是百米高空,青年踏出半步,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头问他:“恐高吗?”
没等邓槐灵回答“不”,对方就抱起了他,将他的脑袋按在胸前,一跃而下,“我会保护你的,别怕。”
风声在耳边飘渺地回荡着,他们疾速坠落,坠向尘埃和死亡。多年以后邓槐灵数次从高楼窗口跃出时,都会忆起童年的这一场景。那人似乎穿着雪白的军装,因为他满眼充斥着朦胧的白;鼻尖萦绕着淡淡香味,二区的军队中,统一制式的衣物洗涤剂就是这种味道。
青年以身体护着他,穿越了一道又一道风障,阻力使他们减速,最终落入漫漫积雪。他听见对方在头顶闷哼了声,似乎在极力隐忍,却没忍住漏出了几声咳嗽。
“你没事吧?”邓槐灵没能看见雪地上殷红的血迹。
“死不了,两个人有点重,黑戒挡不住而已。”青年嘶哑地说,掏出一个电子仪器,走到路边寻觅了片刻,开始摆弄一辆倒在雪里的悬浮摩托。他操作熟练,很快将摩托内置的声纹锁解开了,抱着邓槐灵跨了上去,让邓槐灵怀疑对方平时没少干这种勾当。
“帮我个忙,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乱动。”那人贴着他的耳朵,热气拂过脆弱敏感的皮肤,生怕他听不到,“只要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看不到青年的脸,可如果仅凭声音来推断的话,对方一定长得很好看。邓槐灵浑身僵硬地被拢在怀里,耳廓通红,点了点头。青年轻笑了一下,慵懒的气音,好像凑得这么近纯粹是出于故意,就是想要他不好意思。
短短十分钟内,他已经任由对方摆布了。引擎暴怒的轰鸣声响起,摩托如同离弦之箭划过空中,雪花狂乱地扑打着面颊。
对方正在带他穿越这片被封锁的空域。或许在建筑内部,全城监控瘫痪的情况下,两人难以被政府搜查到,到空中便不一样了,他们变成明晃晃的靶子,地面武器的准星纷纷移动着锁定了他们。
邓槐灵的身体状况很糟,这是能最快将他送出去的方式,却也是让青年暴露得最快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