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先生,我不明白这和降雨日有什么关系。”洛希将目光投向别处,指尖下意识地绕着发梢,“我离开神明居,只是因为想起了公司的远程监控,如果Rose通过我的眼睛见到了神明居,这里的一切都会暴露,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之前你从没有想到过吗?”邓槐灵的视线停在他的手指上,唇边泛起了微不可察的笑意,“还是说,你一直都知道内部有人会帮助你摆脱监视,只是最近……这顶保护伞突然消失了,所以你谨慎地远离了神明居。”
洛希艰难地辩驳:“这是你的无端猜测,公司内部的人没有理由……”
“那个人消失了,意味着罗伯特开始发现事情异常,并着手清洗的叛徒。”邓槐灵没有理会他的狡辩,悠悠地说,“这是个危险的信号,我把它比作下雨前粘稠的空气,而即将发生的事情,对塞西娜来说无异于一场疾风骤雨,对么?”
洛希的眼神冷了一瞬,仿佛万里冻原,又在顷刻之间恢复正常。有那么一刹那他想要撕破伪装,扼住邓槐灵的喉咙,俯视这个过分聪明的人在他手中如何挣扎,向对方警告自己绝非善类。但是现在不行,手术在即,他不能破坏原定计划。
或许是根据十年前的记忆,邓槐灵发现了他的身份,查清了暗中帮助他的人是陈维。然而邓槐灵仍陪着他演戏,双方之所以对此心照不宣,是因为当伪装彻底掉落的时候,他就会离开对方。
邓槐灵的暗示,洛希听懂了,但他认为没必要将邓槐灵纳入自己的计划。不仅仅是由于他们间的信任很淡薄,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邓槐灵并不知道与他为伍的代价是,要亲眼目睹Rosie的死亡。
等到邓槐灵得知了这一点,还会愿意和他“一起面对”吗?等到他不再是对方心中那个美丽神秘的幻影,而是残害Rosie的凶手,邓槐灵还会将他视作神明对待吗?
答案昭然若揭。
“我无法理解你的话语,邓先生。”他生硬地说,“我始终在你身边,从前是这样,以后也是一样,从来都没有离开的念头,我不清楚你在担心什么。”
邓槐灵顿了片刻,望着他的眼睛欲言又止,半晌才说道:“好啊,我相信你。”
洛希不觉得对方会被这么轻易地骗过去,可邓槐灵确实没有再追问。他正觉得反常,就被慢慢圈住了,邓槐灵贴过来,咬了一下他脆弱的颈侧,灼热的气息拂过肌肤:“不许骗我。”
……犯规了啊。洛希窘迫地被抱着,感到自己从头到尾都是红的,就连发丝也有变得通红的可能性。他不愿意将私人感情与大局混为一谈,但邓槐灵明显是在滥用感情引诱他。
“我不想有天早晨醒来时看不到你,也根本无从想象生活里没有你的样子。”邓槐灵的情话伴随着连绵的吻落在他颈间,“如果你不愿留在我身边,能不能让我留在你身边?”
太卑鄙了,这个猎人……这个猎人仗着他的喜欢便恃宠而骄,每一轮攻势都直击弱点。洛希气愤地想,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吸引力如此不对等,邓槐灵可以好整以暇地玩弄他的理智,他却只能像牵线木偶般被对方操纵在手心?
——可能还是因为对方更喜欢Rosie吧。洛希想到这里冷笑了一下,推开了面前试图勾引他的混蛋,迫使自己平静下来,敷衍道:“邓先生,不需要疑心,我是不会走的。”
邓槐灵的眼神似乎有些失落,洛希强忍着不去看对方,偏过头去望着垃圾建成的房屋群落,熠熠灯光在他眼底跃动。反正邓槐灵知道真相后也不会再喜欢他了,与其如此,一开始就不用回应这份无谓的感情。
“回家吧。”邓槐灵最后说了一句。他们走过神社错落的殿宇,走过陡峭的石阶,走过金色的海洋与长长的阴影,走过黑玉般沉静的蓄水池,最终来到了出口。
电梯上的数字闪动着,厢门在提示音后关闭。为了顾及神明居的安全,他们不能再回到这里,宛如妖怪传说中离开便无法踏入的国度,出口的门在他们身后逐渐合拢。
回眸望去,天顶悬浮的莹白水母依旧漂游如初,其下的景色却已大不相同。灿烂灯火仿佛失落的星斗,在他们到来之后,这里第一次拥有了文明的象征——光明。
洛希离开时,蓄水池的净化系统已然完建,几乎覆盖整个神明居的照明系统也逐步完备,学校与医院初具雏形,人们走出了黑暗,在交流与摸索中组织起社会架构,使干涩的齿轮转动起来。
这一切发生在一个月以内,邓槐灵并不经常到地下来,即便是来接Rosie,他也只在风俗店外等候,因此神明居的变化在他眼中称得上一日千里。
而造就了这种变化的洛希此刻正出神地凝望着灯海,脸上有挥之不去的伤感。
眼前的人并未觉察到自身的力量,邓槐灵思忖道。或许洛希清楚自己的能力,却没有引以为傲,并不了解在塞西娜,这是种多么珍贵、多么勾魂摄魄的品质,足以使成千上万的政治家为之疯狂。
只需一番演讲,人们便会自发成为他选中的信徒,一个眼神,就足以改变顽固民众贯彻了一生的观点。邓槐灵也是追随者之一,在多年前洛希抚过他的发顶时,名为信念的烙印便被刻在了灵魂深处。
然而,洛希似乎对此一无所知。邓槐灵注视着对方的背影,眼中的迷恋逐渐转为偏执——这个人是他的,十年前就是了,可是对方正一点点逃离他的手心,甚至不允许他继续待在身边。
他们间的吸引力如此不对等,让邓槐灵略微烦躁。虽然洛希主动吻了上来,用感情引诱对方留在身边的策略却没有成功,大概洛希真的没有那么喜欢他,只是将他当成了一般的追求者。
充满嫉妒的视线缓缓向下,他盯着对方裸露的脖颈,忽然好想再咬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