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没有路走,那么长的路我们都走过来了,不会有山穷水尽的时候!”洛希能听见金属交击的打斗声,却看不见邓槐灵那边的情况,越发心焦,“总之你先回来,我不允许你就这么赔上性命,对我来说这根本就是不能接受的方案!”
邓槐灵竭力攥紧了刀柄,不让唐刀被美杜莎的攻击震落。狂烈的金属蜂鸣在这方狭窄的天地交错,刀刃和蛇发割裂空气的声音猎猎作响。周围高耸的黑色机柜遮蔽了他的视线,他不得不留意风声中细微的变化,及时砍断偷袭的蛇发。
好在受机柜限制,美杜莎没能发挥出极致的破坏力量,突破唐刀摇摇欲坠的守势,因此双方暂时维持了平衡。邓槐灵格挡着往机柜深处撤去,拭掉唇角流下的血液:
“那么对于二区的民众来说呢?洛希,你是‘术’的领袖,必须优先考虑人民的安危。你得承认自己也会有无计可施的时候,事到如今,除了舍弃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你对我许下的誓言呢?也都不作数了么?”洛希使劲咬了咬下唇,音色像是威胁,却又像在哀怜地祈求着,“是你对我说,要陪在我身边,陪我看遍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景色,你还向我承诺过,每天都要送我不同的花,我一直、一直都相信着你的。”
“忘了那些誓言吧。如果可以的话,也尽快忘了我,”邓槐灵的声音很轻,他需要非常努力才能遏制心中的嫉妒,用清醒的理智做出对洛希有益的判断,“我知道你从来都不缺追求者,你是个很有吸引力的人,没有我,还会有很多人愿意陪在你身边……”
洛希那里倏然传来一拳锤在桌面上的巨响,耳机里充斥着方寸大乱的怒喊:“你他妈是混蛋吧?邓槐灵!我真想亲眼验证你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换作是他早就该吃醋了,你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又在说什么混账话!”
“我……”邓槐灵浅淡地笑了,失去血色的乌青嘴唇弯了弯,仿佛在嘲笑自己的口是心非,他诚恳地承认道,“我吃醋的。一想到我死后你也许会和其他人在一起,跟他做我和你做过的所有亲密的事,我就嫉妒得想杀了你未来的恋人。”
他已经退到了机柜最深处,倚靠墙壁狼狈地喘息,“可是我更害怕你忘不掉我……我怕你走不出这道阴影,从此堕落消沉,辜负了你十多年来追寻的理想。洛希,这些年你前行得很艰难,你给出了那么多的爱,收到的却大多是不解和背叛。”
“我想让你真真正正地受到尊敬和拥戴,如果忘了我,能让你无忧无虑地接受千万人的爱,那就忘了吧。”
洛希的眼睛早已经红了,他强忍着眼眸中的泪水,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心头被悲伤与愤怒充盈。直到这时邓槐灵还是只想着他受过的苦难,对方在幻海系统里看到了他孤苦无依的童年、被欺骗的少年和被背叛的青年,因此想把最好的东西送到他手中。
可是邓槐灵呢?邓槐灵自己不也是一样么?孤身一人在浩瀚的城市中行走,长久地与杀戮为伴,在黑暗的小巷抬头望月,洛希就是那缕不经意间照亮他的月光。为了这道光芒他可以豁出性命去追逐,如同奋不顾身的飞蛾。
为什么偏偏要让邓槐灵去牺牲?这简直是天底下最不公平的事!就算牺牲了他能够拯救整个世界,可世界也从来没有温柔地对待过他,从未给予他任何优容的条件,却要让他付出生命。
“你凭什么要为我牺牲。”洛希忍着眼泪气愤地说,“明明你……还没有从我这里、从任何人那里得到过什么,就要牺牲所有。想到我把你忘了,和其他人在一起,你真的会觉得好受么?”
他想挑起邓槐灵的不甘,于是措辞更加激烈,“槐灵,时间真的能够冲淡一切,也许我现在忘不掉你,三年、五年、十年后,就不一定了!我会找到比你更适合我的爱人,我会真心爱他,他也会真心爱我,我会过上没有忧愁的生活,但这些也与你毫无关……”
“那样很好。”邓槐灵打断了他,掩饰似的重复一遍,“那样很好。你知道我的性格,我不会假意祝福你和那个混蛋,可是我会心满意足地去死。你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哪怕这一切跟我毫无关系,我也希望你能过上那样的生活,如果能交换到这些,那么我死而无憾。”
洛希看不到通话的那头,邓槐灵受伤地闭了闭眼,棕眸里渐渐浮现了落寞的神色。他清楚洛希是故意说假话来激他,但是不可否认,洛希的假话或许终有一日会成真,谁也无法说尽将来的事,就像他无法认定洛希的身边不会再出现让对方重燃激情的爱人。
总有一天,洛希这个最在意他的人也会忘掉他,然后他就在世界上消失。邓槐灵提起刀刃,斩断了从两边的墙角和天花板上悄悄蔓延过来的蛇发,随着他透支气力的动作有更多鲜血从唇边溢出,血液的颜色近乎是深黑,也更加浓稠,这预示着他的生命行将油尽灯枯。
他终将抵达被所有人遗忘的结局,一个人走向死亡。棋手获胜时只会和朋友们狂欢庆祝,将满桌的弃子遗落在身后,碎裂的骑士换来的仅仅是执棋人的一个微笑,只为那么一个微笑,他便甘愿断送自己的一生。
邓槐灵有些平静地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然而正在他调动虚弱的躯体对付蛇发时,耳边的洛希忽然哭了出来,抽噎的哭声仿佛积聚的潮水冲毁了堤坝,从崩溃开始便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