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李渭枫在书房里等了许久,也不见卫垣过来。小皇帝没有赖床的习惯,理应早就起了才是,今日不知抽了哪门子风,一直到用完早膳都没出现。
他正打算亲自去喊,沈绪恰好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客套地对李渭枫施了一礼:“拜见侯爷,侯爷万安。”
李渭枫淡漠地扫了他一眼,算是给了回应。因着上次沈绪将晴芳带进大牢的事情,李渭枫本就对他无甚好感,这个节骨眼上偏偏他又不能发作,只好疏离道:“沈修撰来此何事?”
沈绪仍躬身立在原地,毕恭毕敬道:“皇上命臣前来告知侯爷一句,今日他有要事要办,已经提前离去,接下来的事宜便由下官与您一同前往处理。”
这事来的突然,李渭枫自然心里存疑,可又想到平日卫垣一惯宠信沈绪,其程度不亚于在他身边伺候多年的曹公公,能做出临阵换枪这种事情来倒也不为过,于是也就没再追问。
沈绪还不知道自己已被同那无根之人做了比较,他的掌心里紧张得全都是汗,生平第一次撒这种要被杀头的弥天大谎,他还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已经是个奇迹了,根本无暇顾及李渭枫对他的态度冷热。
好在第一关算是顺利混了下来,李渭枫将昨日定好的计划与他重新复述了一遍,又将望山提前备好的寺内地图交给他,再三强调一定要背熟,进去之后务必谨慎行事,寺内状况不明,一旦出现纰漏,很难保证他们能够全身而退。
沈绪看上去听得仔细,实际上一直到马车停在敬恩寺门口,他的心思都还遥遥地挂在失踪的小皇帝身上。他本庸人,却被莫名其妙地拉入了这么一场生死攸关的赌局,赢则皆大欢喜,错一步就只能人头落地。
据李渭枫所说,望山已在寺外设好了接应与埋伏,以烟花为信,只待贼人露面,便可里应外合,将他们一网打尽。
有僧人恰好在门外清扫落叶,见到贵客来访,连忙上前招呼,李渭枫说明来意,命侍从将带来的祭品与香火献上,那僧人见他出手阔绰,登时喜笑颜开地进去通传。
很快便有两名身穿绯衣袈裟的僧人出来迎接,领头的那位自称是悯一法师的大弟子觉隐,旁边的是他的师弟觉难。
李渭枫同他们客套一番,二人便替他们引路一同参观起了敬恩寺。
沈绪紧随其后,随着众人依次参拜过佛像,最后停在大殿之前,释迦牟尼的金身大像威严地俯瞰着众人,令人不寒而栗,心生敬畏。他无法想象会有人敢在佛祖的眼皮子底下行不轨之事,难道就不怕这世间的因果轮回,善恶报应么。
祭拜过后,觉隐带着他们来到了后院,开了一间待客用的斋房,让他们在此稍候,说是中午的时候会有斋菜送上,要他们用过再走。
此举正合李渭枫心意,便依言同沈绪留了下来,觉隐走后不久,一个半人高的小和尚端着一壶清茶走了进来。
小和尚看上去约摸只有十岁左右的样子,脸庞稚嫩青涩,下盘却是稳稳当当,端着一大盘盛着热茶的杯盏走了这么远的路,竟是一滴没洒。
“两位施主,请用茶。”
他规规矩矩地替李渭枫和沈绪摆好茶盏,便又端着茶托退了出去。过程中,李渭枫注意到小和尚的手心和指端上布满了突兀显眼的老茧,且茧的位置不像是习武练出来的,手背上还留有冻疮消退后的疤痕。
相比之下,先前那两个僧人的手却是干干净净,保养得当。看来这里的确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圣地,李渭枫视线掠过窗外,右手执起茶杯轻嗅一番:“阳羡紫笋,倒是好茶。”
沈绪无心品茶,只应付地嗯了一声,有些坐立难安地紧盯着门口。李渭枫状似无意地轻抬了下胳膊,“啪”地一声响,青瓷茶盏应声落地,碎成几瓣,杯中的热茶洒了他一身。
一名和尚闻声立即赶过来查看,李渭枫循着他走来的方向望去,心道既然能听到茶杯落地的声音,可见这名和尚离他们并不远。
大概是从一开始便候在外面监视着他们。
他与沈绪对视一眼,沈绪了然地走到门前,吩咐假扮成家丁的暗卫去马车里取一套干净衣衫过来。
一来二去的功夫,李渭枫已将周围情况探了个清楚,除了方才那人,门口处仍有另外一名和尚在看着他们。好在他们提前设想过这一出,沈绪整理了一下衣衫,深呼吸几口气道:
“侯爷,一会儿我去引开他们的注意,接下来你万事小心。”
李渭枫难得正视了他一回:“你也是,小心为上。”
很快,暗卫便将装着替换衣物的包裹带了回来,李渭枫以需要人伺候为由,带着暗卫进了屏风后换装,二人趁机交换了身上的行头,暗卫扮作李渭枫,替他继续留在这里掩人耳目。
在他们换衣的空当儿,沈绪以续茶为由,支走了其中一个看守的和尚,紧接着又说自己三急,要另一个和尚带他去找净房,那和尚看了一眼屋内仍在换衣的二人,只能不情不愿地再度为他带路。
借着这个间隙,扮成小厮的李渭枫成功摸了出去。不久后,沈绪便急忙慌地赶了回来,好在换茶的僧人慢他一步,被他拦在了屋外。
他神态略不自然地接过和尚手里的茶盘,极力装出往常的谦逊有礼:“有劳大师了,我自己来就好。”
和尚隔着沈绪远远地撇了一眼端坐在屋里的“李渭枫”,没说什么,便径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