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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 姜相结党 与太子‘剖心论朝堂’……

故而此时太子听郝处俊此言,不由随口道:“慎之思之?有何可思?父皇数年前将姜相调于尚书省,不就是因先英国公年迈,为了令姜相来日接任尚书左仆射的吗?”

虽说……李弘微微叹气:姜相做左仆射,必然比不上太师的。

太师凡事谨慎,多持中不言。可姜相,是明明白白偏向母后。东宫所出政令,凡与皇后相违,都不用怀疑,姜相一定按皇后的旨意去办。

“诏令未下,此事便未定下。故而臣特来向殿下建言。”

太子李弘见他如此正色,就也端坐了细听。

虽说郝处俊入东宫才没几年,但李弘还是很敬重这位太子右庶子的。

此人知书能礼,兼有学识。且安于清贫,从不阿谀奉承皇族与权贵。太子李弘曾听过郝处俊从前为官一桩出名事迹——贞观末年郝处俊考中进士,那时吏部还没有什么报名考官,而是分配制,郝处俊被分配到滕王府去做长史官了。

当时吏部王老尚书正是看重郝处俊性子比较直,不畏皇族敢于直谏,希望他能劝谏管束一下喜欢敛财,多胡为的滕王李元婴。

然而他忽略了郝处俊另一种书生傲气。

郝处俊看不上滕王人品,直接‘弃官归耕’,表示这活没法干,回家乡耕地去了。

正因此事,郝处俊在士族中名声很好,是所谓的‘搢绅义之’,觉得这种不留恋官职权位,敢于冒犯得罪皇亲国戚的,才是风骨啊。

于是后来郝处俊又被不少世家朝臣举荐回来了,没有白衣终老。

滕王倒是上奏疏告了他一状,但无奈滕王本身的名声太差,这告了郝处俊一状,反而给他扬名了。

*

见太子端坐,郝处俊就从袖中取出奏疏,开始启奏。

“殿下也已监国近一载,朝中各署衙的朝臣都熟谙于心。”

“不觉得,若姜相再为尚书左仆射,颇有引官朋党之嫌吗?”

太子蹙眉:“郝尚书慎言。”

皇帝亲手教导过两年,又监国一年,太子还是领悟了许多轻重的:比如‘引官朋党’这个罪名就太重了。若是这句话是紫宸宫父皇口中说出来的,姜相只怕要立时认罪辞官。

郝处俊先行礼认罪,然后抬头道:“殿下,今日臣以东宫右庶子身份谏言,语不传六耳。只是一片为殿下的赤心,是想与殿下彻底论一论这朝局。”

“殿下身边属臣虽多,但人人恐因言获罪,只怕没有人愿意与殿下剖心而论。”

太子抿了抿唇。

是的。

起初倒是还有一些,可后来,东宫属臣被父皇母后换了个遍。尤其是母后换来的那两个北门学士,与姜相一样,面上恭恭敬敬,但实则,一点不听他的。

*

见太子沉默下来,郝处俊就开始了‘剖心论朝堂’。

“殿下听臣道完,若依旧觉得姜相可为尚书左仆射,臣便再无谏言。”

“太子殿下请细思:姜相如今已然是何等官位?”

尚书右仆射,吏部尚书。

太子此时开口答了一句:“我曾听母后提过,姜相已然上奏请解吏部尚书官位。”

郝处俊微微摇头:“殿下啊,这是姜相对尚书左仆射之位势在必得,才会自愿辞去吏部尚书之位。”

“而且姜相便是不做吏部尚书,下一任吏部尚书,除了裴行俭也别无他人。”

“裴行俭其人,无需臣多说。殿下也知,其与姜相是十数年的同僚,如今裴行俭的夫人还在城建署,可见两家亲厚。”

郝处俊适时加评一句:“何止亲厚,其实说一句私交过甚绝不为过。”

“殿下,这朝廷官位——哪怕城建署是二圣特许姜相自设的衙署,但可不是姜相私人的衙署!”

“毕竟姜相自己都是大唐的臣子,是陛下是殿下的臣子,城建署的朝臣自然更是如此。她却随意安插,竟然将署令之职付与裴行俭之妻,付与一诰命夫人。实在是闻所未闻。”

“此举难道不是为了拉拢裴行俭?若是姜相无此心,就不该行此事!”

“故而臣说一句结党之嫌,实不为过。”

太子沉默不语。

郝处俊等了片刻,未等到太子对姜相的点评,就继续说下去。

“殿下,若只是吏部也罢了。”

“最要紧的是,三省内——中书令王神玉是姜相从前上峰,门下省侍中辛茂将从前为户部尚书时,亦与姜相多有往来。

太子再次开口了:“姜相在朝堂多年,与其余宰辅都是同僚,自然有朝事正常往来。”

郝处俊先颔首道:“殿下说得对,宰辅间自然要有接对往来。”

随机又一转:“然何为正常往来——姜相与从前侍中许敬宗、与另一位中书令杜正伦才是正常往来。除公事外再无私交。”

“而似王中书令与辛侍中那般,提起姜相言必称善,岂非有些过了?”

若姜沃能听见这话,必要感叹一声:这也没法子,辛尚书见了她确实跟见了银子一样高兴。

**

郝处俊停顿了片刻,留下些时间给太子思考。

而他自己也在这个间隙感慨了一下:世事真是个轮回啊。

郝处俊继续做敢于直谏的忠臣,与太子深度剖析目前朝堂局势,对东宫的危险:

“殿下,自大唐开国以来,已然出过近百位宰相了。”这还是名正言顺的宰相,若算上之前姜沃做过的‘同中书门下三品’就更多了。

“宰相虽多,但曾经权通三省的,只有两位——房相房玄龄、赵国公长孙无忌。”

郝处俊自觉好一番苦口婆心,给太子分析道:“然这两位宰相的情形不同。”

房相是情况特殊,乃先帝征高句丽的时候,连太子都带走了,朝堂重臣抽空了一半,房相不得不自己暂理三省,在长安压阵。

第二位,就是长孙无忌了。

别说,虽然李弘对这位舅公几乎没有什么印象,然有的人可谓是,人已经不在江湖,江湖依旧处处是他的传说啊。

郝处俊道:“房相权通三省时,夙夜忧劳,为人公正。然长孙太尉却是自行上过请罪奏疏道己‘罔上负恩,擅弄权柄’之罪。”

殿内再次沉默片刻。

郝处俊便直接问道:“太子殿下,您觉得姜相,更似哪一个呢?”虽然是问句,但显然是剖析出了答案。

李弘垂眸看着案上摞着的许多奏疏,轻声道:“父皇一贯信重姜相,曾数次与我道姜相清慎明著。”

郝处俊深叹道:“姜相乃陛下一手提拔的近臣,陛下未病,能亲御朝堂之时,姜相自然如此。我从前在外为官,也多闻姜相无家族子嗣,故为人清正,一心为公。”

“但殿下,人是会变的。”

“先帝年间,长孙太尉哪怕一人担三省,亦是肱骨良臣,从未有过逾越揽权之心。”

“不然以先帝之圣明,也不会放心托付社稷。”

“可时移世易,后来之事殿下也都知道了——长孙太尉不但揽权,更有干涉储位之心。”

“殿下,姜相来日若觉殿下不倚重于她,是否也会升起此心?”

“听闻周王与殷王,至今仍以姨母唤之。”

郝处俊行礼道:“殿下,或许姜相此时并无此心。然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蔓草之生,起于微种。”

“殷鉴未远,当防微杜渐,以绝其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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