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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殿下别这样。…)

这就无解了,居上很苦恼,自己结交凌凗,至少谈话上很放松,寻常过日子也不必绷着精神,这点是很好的,将来大富大贵之余,还不必遵守那么多教条,细想绝美。反观这位太子,不易接近,不可捉摸,将来也必定高高在上,日子越久越不可一世。这样想来,就很令她崩溃。

于是她的不情不愿全做在了脸上,凌溯觉得有些不快,男人的胜负欲,是催动事态发展的利器。

他放下手里的杯盏,偏头打量她,“小娘子似乎不愿意遵循陛下的安排。崇庆帝命你与高存意结亲,你辛家从善如流,当朝圣上命你与我结亲,你却百般推脱……难道在你心里,崇庆帝比当今圣上更有威严,我这太子,不及前朝的高存意?”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政客的手段,可比家下两位阿婶厉害多了。

居上自然立刻要否认,“我们辛家对大历、对圣上,那都是没话说的,殿下千万不要曲解我,更不要曲解辛家。”

凌溯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在小娘子来,我与赵王世子不可相提并论。”

居上因他的话大感惶恐,太子不及王世子?不是她眼瞎,就是世子太冒尖,将来总有一日要被削平。

千万不能因自己,连累了无辜的凌凗。居上道:“我老实和殿下说,这件事与世子没有关系,是我自作多情。反正我与殿下不合适,倒不如各自另觅良缘……今日宴上很多女郎都是才貌双全,出身名门的,总有一两位殿下能得上。我呢,人微言轻,不敢告诉父亲,更不敢反驳陛下。殿下就不一样了,之前不是不中意中令家四娘子吗,再不中意一回,陛下与皇后殿下也不会生气,你说是吧?”

她说完,那张美艳的脸上露出期盼且诱哄式的神情,凌溯认真了她一眼,笑道:“小娘子认为与我不合适,我却觉得小娘子就是良配。”

居上愕然张着嘴,最后悻悻嘟囔:“殿下这又是何必呢。”

何必单相思吗?

凌溯觉得好笑,他从未单相思,不过不想让她如意罢了。凭什么自己要成全她的愿望?反正娶谁都是娶,那就她吧,至少有。

外面大雨依旧没有停歇的征兆,天色晦暗,他站起身,慢慢朝她走去。

“那日大军攻城,我率领骑兵从延平门入长安,见一个女子探身在阀上挂灯笼,惊鸿一瞥,就对小娘子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小娘子有勇有谋,胆子也大,我身边正缺这样一位太子妃,与我同进同退。所以你后来两入修真坊,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没有为难你,小娘子要是细想过因由,就应当明白我的用意。”他说罢,唇角勾出一点笑意来,抬指轻巧地挥一挥,“我这人,从来不会随意包涵别人,只对小娘子网开一面,难道还做得不够明显吗?今日参加赵王家宴,我也是为你而来,结果小娘子乱我心曲之后,又上了赵王世子……我现在有些后悔,确实来得太晚了。”

这些撩拨的话,不用仔细酝酿就源源说出口,对凌溯来说,也算是种全的体验。终是因为面前人太可恨,不将太子威严放在眼里,惹得他不高兴了,自然要小受惩处。

居上朝后退了一步,因为他给人的压迫感太强,自己的个头不算矮,在他面前,却像随时能被他拎起来一般。

这人好高,不知道一顿要吃几碗饭。信步而来简直像座山,让人喘不上气。

她秉持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十分体面地说:“殿下这么一剖白,不知怎么,我竟有些得意。”

得意?好硬的铁口!

凌溯步步欺近,她一路退后,一直退到了帐边,“小娘子应该得意,能让两位储君上,天底下除了你,没有第二人了。”

居上还在强装镇定,“我当然不同于一般庸脂俗粉……殿下,你别再过来了,人与人之间说话要保持一点距离。”

但他根本不听她的,两人之间相隔不过一尺,居上能闻见他领间的兰杜香气,被体温晕染后幽幽地,直往人鼻子里钻。

他轻笑了一声,那笑带着玩味,也带着嘲弄,“你与赵王世子说话时,有没有离得这么近?”

居上心道人家是有礼的君子,哪像你这样面目可憎。

阿耶当初她是女孩,很担心她日后处于劣势,没成婚时万一遭遇登徒浪子,成婚之后万一郎子恃强凌弱,因此教了她一些拳脚功夫,用以防身。虽然很久没有操练了,但这个比骑射学得好,比方直拳、劈掌、肘击……

近身肉搏讲究快准狠,所以当太子低头揶揄她时,她想都没想一拳朝他面门袭去。太子到底是练家子,反应神速,抬手接住了她的拳。趁着这个间隙,她猛地推了他一把,推得他倒退了两三步。从他震惊的神情里可以出,应该十分想不明白,一个女孩子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胸口被推得隐隐作痛,久经沙场的凌溯很觉没有面子,怔愣过后慢慢直起腰,她已经退让到一旁去了。那外露的心眼子得人牙痒,她还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笑着说:“殿下别这样。”

别哪样?靠近她,被她推得趔趄?

然后更大的疑问涌上心头,凌溯问:“你平日在家,天天举沙袋吗?”

居上黑了脸,“哪有女郎天天举沙袋的。”

“那就是天生神力。”他言之凿凿断定。

不好意思,就是天生力气大,没办法。女孩子不够娇弱不讨喜,她知道,但有弊也有利。想当年存意对她动手动脚,被她一个过肩摔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后来每次见她都老老实实,掖着两手,毕恭毕敬像听三师教诲一样。

辛家的女儿不需要靠柔媚俘获男人,谁不服气,过过招也可以。

她表情骄傲,凌溯着她,哂笑了一声。自己战场上从来不轻敌,但这回居然大意了,小了这本该娇滴滴的女郎。

长出一口气,他缓了缓心神,“右相对小娘子的教诲,与别家不一样,出乎我的预料。”

居上道:“承让。花拳绣腿,让殿下见笑了。”

这一闹,凌溯被她打乱了计划,本想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现在是不成了,唯有尽力挽回颜面,“等日后有机会,一定再向小娘子讨教。”

讨教就不必了吧,这次是出其不意,下回人家有备而来,她照样被人鸡崽般拿捏。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她随口应着,转头帐外,混沌的天地清明起来,雨势也小了。她又惦记居安,不知道她被堵在茅厕,现在怎么样了。

盛夏的雨,说停就停,一时云散雨收,刚才被雷击中的那棵树,终于引来了围观的人。先是一群家仆,后来大帐中的宾客也纷纷赶到,只见半截树干耷拉在一边,被雷击中的地方焦黑一片,连带树根周围的青草也垂下了脑袋。

众人很惊讶,雷击的落点第一次近在眼前,有时候真是免不了感慨,造化面前,人人孱弱如草芥。

当然感慨过后,有人想起了小帐中的太子,这次雷击距离小帐,大约只有两三丈的距离。

商王凌冽向帐门上的太子,“阿兄受惊了……”

话没说完,太子身后多出半个身影,辛家的大娘子居然也在帐内,尴尬地“嗳”了一声,“我来躲雨,恰好遇见殿下。大家放心,殿下好好的,不曾受到惊扰。”

这话可说是欲盖弥彰,所有人都在大帐中,只她一个躲到小帐里来。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她就和太子独处了这么长时间,期间连侍膳的人也过不去,可算是天赐良机。

居上知道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憋屈地望了望人群中的凌凗。他还是如常带着温和的笑,仿佛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他还愿意相信她。

但明眼人都知道,长安城中不久又该流传起辛家女要作配当朝太子的谣言了,她的姻缘再一次受挫,下次去西明寺,来该虔诚拜拜月老。

也就在这时,居上见了混迹在人群中的居安,她兴高采烈朝她眨眨眼,那满面笑容,分明庆幸长姐在全家人面前许下的豪言要成真了。

居上被气得倒仰,自己跑出来找她,她怎么在大帐里?真是被鬼遮了眼,要不是因为这件事,自己应该和凌凗并肩而立才对。

反正这次是糟了,眼能成的好事彻底交代了,天底下怕是没人敢与太子争锋,再有好感都会知难而退。

一旁的凌溯依旧一副散淡样貌,见太子千牛都赶来了,转身对赵王妃道:“阿婶,东宫还有些事务要处置,我久留不得。今日多谢阿婶款待,饭食很丰盛,我用得很好。阿婶且留步,我先回去了,待过两日闲暇了,我再来向阿婶请安。”

他态度恭敬,赵王妃自然要领情,含笑道:“殿下喜欢就好。来前先派人知会我一声,我准备好殿下吃的菜色,迎接殿下。”

凌溯颔首,谦恭地道了声好。

居上很高兴他终于要走了,可谁知他临走之前又下黑手,“圣上决定的事,无人能够更改,那件事我莫能助,请小娘子见谅。”说罢向在场的人略拱了拱手,带着他的随从们佯佯往园门上去了。

众人把视线调转向居上,居上嗒然无言。肚子还饿着,又被太子明里暗里隐射了一番,这次的宴席算是白来了,早知如此,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后来的结交没有多大意思了,太子的兄弟们上来与她攀谈,大概是想打好关系。凌凗则一直旁观,脸上也不见有什么异样,只是心里觉得遗憾,还没来得及开始,一切便结束了。

将到巳初时分,宴席终于散了,众人各自登车返回,路上居安和居幽问她:“阿姐,你怎么与太子殿下进小帐了?”

居上无精打采,“不是我有意要和太子躲在小帐里,那帐子是王府给太子开的小灶,我进去躲雨而已。”说起这个就有点生气,转头恶狠狠向居安,“你先前究竟上哪里去了?为什么我到处找不见你,还以为你又如厕去了。”

居安茫然道:“我一直在啊。马球着没意思,就和蛮娘上南边赏花去了,他们来的时候,我早就进大帐了。”

所以是白担心了,果然自己和太子有孽缘,这样都能遇上。

但两位妹妹却很高兴,居幽说:“阿姐,你一定要嫁给太子。我先前听她们偷偷嘀咕,说你许过前朝太子,好运气用完了。当今太子不是高存意,不会只重样貌,风水轮流转,也该转到别家了。”

居上苦笑了下,心说我倒是希望呢,谁有本事让太子改变决定,成全了她和赵王世子吧!

细琢磨,悲从中来,后来凌凗都不与她说话了。这个凌溯,真是天底下最坏的人,居上哑巴吃黄连,感觉这命运的车轮,已经快把她的脸碾扁了。

居幽得出她的沮丧,抚抚她的手问:“阿姐还是中意赵王世子?”

没等居上说话,居安道:“太子殿下多好,阿姐没有瞧见那些贵女们,两只眼睛都快直了。这位殿下长得好,又有男子气概,我比赵王世子强。”

居上无奈地瞥了眼居安,“你果真觉得太子好?”

居安说是啊,“尤其他还帮过阿姐,上回要不是他,阿姐少说流放千里。”

那倒是,居上茫然望着车顶,也不再挣扎了,听从命运的摆布吧。

耳边响起居幽的叹息,她还在因为今日没有见到武陵郡侯而失望。居上捏了块糕点放进嘴里,一面道:“信来信往也有些时日了,该说定便说定吧。”

“可提亲不得人家先登门吗。”居幽也有些没耐心了,等来等去不见人,原先三五日一封信,到如今间隔越来越久,上回接他来信,已是半个月之前了。

“想是忙公务,说不定上外埠去了。”居安最会安慰人,好歹替阿姐舒缓了下心里的焦虑。

居幽点点头,觉得居安的话有几分道理,陷入情里的人就是这样,抓住一点机会便开解自己。遂重整顿下精神,至少进门见到家里人的时候,有个好面貌。

马车停稳了,掀起幕篱上的纱幔下车,门上早有仆妇等候着,将她们引到后面的花厅里。

杨夫人妯娌三个并位阿嫂都在,见她们忙招手,“快来坐下,怎么样?今日赴宴的,可都是才俊?”

居安对这种男女相亲的事一知半解,也数她兴致最高昂,知道阿姐们今日多少都闷闷不乐,便替她们答了,“长安的名门贵女全都出席了,我还见到顾家的几位姐姐了。那些皇亲国戚们呀,个个年轻威武,今日这场宴席,定能凑成好几对。”

顾夫人听居安提起娘家的侄女,多少也要询问几句,自己已经有半年不曾回家望过了,不知那些侄女现在行止言谈怎么样。

居安说都很好,“春风姐姐更漂亮了,云期姐姐还是不说话,云溪阿姐瘦了些。”

李夫人更关心自家的孩子们,“你们三个,有没有遇见可心的人?太子殿下出席了吗?”

居安了居上一眼,这个问题她就不怎么好回答了。

居上只得接过话头,“太子殿下来了,不过不曾逗留太久,雨后就走了。”

说起那场大雨,杨夫人仍心有余悸,“真是吓人得很,天暗得锅底一般,还有那几个炸雷……不知这回城中有没有伤亡。”

居安是个没心眼的,脱口道:“有一个雷,恰好落在王府花园里,把树都劈断了。那雷离太子殿下和阿姐近得很,好在不曾伤着他们。”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殊胜,你与太子怎么样了?”

居上已经不想反抗了,干脆继续打肿脸充胖子,半真半假道:“我的力气和手段,彻底把太子殿下降服了。”

大家听后很欣慰,原本朝建立,很多人都以为辛家的气运尽了,没想到如今反倒更加蒸蒸日上。家主升任了尚右仆射,要是居上仍旧能当太子妃,那么辛家再辉煌百年,不是问题。

接下来就等着宫中降旨了——如果凌溯当真向陛下表示,愿意迎娶辛家长女的话。

居上连着好几日战战兢兢,唯恐阿耶带回宫中最的消息,岂知等了又等,并没有任何进展。她想或许运气好,不用堵心了,太子只是吓唬吓唬她。

但这种情况通常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辛道昭显然有些坐不住了,晚饭之后让居上留下,表示有话要说。

于是一家三口坐在昏昏的灯火下,阿耶歪着脑袋琢磨半天,“难道太子没有结亲的意思?”

说句实在话,若是被回绝了,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就说中令家的四娘子,好一段时间成了别人口中的话题,自家唯一可庆幸的是,那日陛下单独和他说起儿女婚事,消息起码没有外传。太子若是不中意,自家就另寻出路,于是偏身问居上:“赵王世子,你那日可曾留意?”

提起赵王世子,居上就很难过,那种失之交臂,与错过陆观楼不一样。

她耷拉着嘴角道:“阿耶,我与赵王世子说上话了,他说冬日要起个捕鱼的局,请我上野外吃鱼脍。”

辛道昭说好,“宫中若是没有消息,我可以另做打算。陛下那里我不便催促,和赵王却可以私下谈一谈,这门婚事也很不错。”

居上心里又燃起了希望,“阿耶打算什么时候问赵王?”

辛道昭说:“且机缘,这两日朝中正商议收复典合城,军国大事要紧,等抽出工夫来,我再与赵王详谈。”

杨夫人在一旁半晌没说话,一直盯着女儿脸上神情。见提起赵王世子,她眉眼便一亮,心下有数了,催促着丈夫:“孩子的婚事也要紧,若是想说,哪日没有机会。”

辛道昭想了想道:“那明日。”

后来居上从上房退出来,返回自己的院子,路上对药藤说:“我应该相信太子的人品,宫中一直没有下令,肯定是他向陛下澄清了,来我错怪了他。”

药藤咧了咧嘴,“这种事还能逗?”

居上正要接话,忽然见一个人影提着拳头大的灯笼,从前面的小路上经过,蓦地一闪,吓了她一跳,忙大喝一声:“谁在那里?”

人影站住了,转过身来,灯笼照亮了面目,是居幽跟前的果儿。

居上松了口气,“这么晚了,你上哪里去?”

果儿说:“回大娘子,我们娘子想吃太白楼的薄夜饼,派婢子出去采买。”

半夜三更吃饼?居上她有些拘谨的样子,料想大约又与武陵郡侯有关,但果儿不说,自己也不好探听,便点了点头,摆手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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