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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

于无人之处,一个孱弱修长的背影,站在滴水的青色屋檐下,居高临下地凝着墓碑前形单影只的女人。

池梨轻轻对这个人说: “她好像在哭。”

从来只见过女人睥睨众生,不曾知晓她也会有泪流的时候。“只是下雨罢了。”

原来女人和普通人也会一样,管你位高权重,光芒万丈,体面尊贵,高高在上,你歇斯底里地哭的时候,也一样没人听。

想要再见那个人,也再见不到。池梨想

"对了,你不爱吃草莓?"池梨想到什么似的,问了一句。

"嗯,不爱。"

”我们住一晚,明天再走?""现在就走,没什么好看的。"

回到车上等了很久,蓝乐然和秦拾意都没发现宁一卿的身影。

"这个,一卿不会迷路了吧?"

"应该不至于,”蓝乐然心里也没底, "但也太久了,都过去两个多小时。

秦拾意心底顿生惊慌,说道: “我去找找她,说不定在哪里避雨,你再去多叫几个人过来。”

墓园的坡并不是很好爬,尤其是在临近夜晚的下雨天,秦拾意边走边骂,春天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多雨。

有一段路还有些黑,她一面心惊胆战,一面加快步

伐。

“一卿,你在做什么?你不要吓我?”秦拾意顶着大雨,跑过去时,只看见女人跪倒在墓碑前,身体颤抖如同凋零枯萎的花叶。

“我在找她,就快找到了,小悬说她很冷,我不能让她冷。”"你要怎么找她啊,你是在……你是真疯了吗?"秦拾意不敢置信。

再往前走,她惊惧到止步不前,女人养尊处优的指骨沾满泥污,鲜血淋淋,或可见骨,却还在一下一下地想要搬开公墓的青色石砖。

远远看上去好像一个疯子,十指扣在砖块上,任谁都看得出是徒劳之功,但她的血液渗得那么深,好像真的能撼动厚重的石砖。

"一卿,停下,你做不到的,"秦拾意忽然觉得很疲倦,很混乱, "我们走吧,雨很大……"

她想要过去直接把女人拉走,在靠得更近时愣在原地,哆嗦得说不出话,女人指.尖弯曲,血肉模糊,却将石砖划出一道道白痕。

她来不及思考一个Omega哪里有那么大的力气,只是本能感觉到那纤薄身体里,隐忍的惊涛骇浪般的悲伤。

"你别……说话,我很快能过去陪她了,就快能找到她,陪伴她,我……就快能……找到了。"

她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哽咽地无法一次说出完整的句子,混合雨水的血泪,落在她的指节,女人依旧不知疲倦和疼痛,就连哭泣也被大雨隐没,无声无息肝肠寸断。

那一串雪青色的佛珠,随着女人的动作,陷入皮肉,染上鲜血,碎痕点点,明净光华不再,更像献祭血肉时崩裂的高台。

“你别发疯了,你停下,你的手和眼睛都不要了吗?”秦拾意发觉单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止宁一卿。

"小悬说她还要我,我不能让她再孤单了,很快的,你看……真的很快的。"

秦拾意看见女人所指的位置,然而那块青色石砖纹丝未动,人力不可及,更何况是生死之事。雨太大了,生与死的距离也太远。

终于蓝乐然带着保镖上来,秦拾意像看到救兵一样,略有点尖叫地说:

"你们快过来,快过来,过来把一卿带回去,她疯了她疯了,她的眼睛还有她的手,找医生,找医生来。"

知道是不是天黑的原因,宁一卿意识到视线模糊,陡然生出恐惧,她快找到小悬了,不要看不清小悬的脸。

"拾意,你帮帮我,帮帮我,我想快一点见到小悬,我看不见小悬在哪里了,请你们帮帮我。"

"宁总,洛悬小姐已经……已经故去,您节哀,"蓝乐然悄悄地走近,生怕惊动墓碑前跪着的人,做出更不可理喻的事情。

"你小声点,别吵到小悬,她会生我的气。"蓝乐然拉住宁一卿,感觉到宁一卿几乎没了活人气息。

如果不是看见大雨抹不去,女人脸上流淌的血泪,只会让她惊觉,自己拉住的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宁总,你别吓我,”蓝乐然吓得不轻。"我要去陪她,"宁一卿几乎喘不上气, "小悬一个人……在那儿,我不放心。"

“宁总,你别做傻事,你还有一心、有公司、有爷爷,你的父母,还有很多很多……你为活着的人想想。"

"是吗?”宁一卿仰头望天,眼前一片漆黑,血泪染红惨白的唇角,“有这么多人啊。"蓝乐然见似乎有戏,急切地点头: "对,他们都等着你,那么多人等着你。"

秦拾意站在一旁抹眼泪,想为宁一卿打上伞,又不知还有没有这个必要。

心中的“想要”终于战胜了"需要”,宁一卿笑了笑。“可她只有一个人,”她最后说。

大大

国外,名叫意兰的城市里,风雪弥漫夜色,跨年夜烟火明亮,几乎击碎高空的雪,纷纷扬扬落下更细碎的白来。

一间意式风格的建筑里,不下数百人拿着各式各样的成衣、高定、珠宝首饰,走来走去,忙得不可开交。

“蓝秘,休息室已经准备好了,茶点和水都是按照宁董的喜好来的,你们舟车劳顿,实在辛苦。”Metemo的区域总裁,是个中年男人,他微微躬身,笑容得体地与蓝乐然说话,语调如沐春风令人舒适不已。

Metemo是百年蓝血品牌,年年举办时尚大秀,对于模特的选择极为苛刻。这一季衣料、版型、材质的选取,来来回回从分部到总部,就审核了不下十次。

"劳烦你们费心准备,&#3

4;蓝乐然回以和煦的微笑,并看了看手表, "宁总的车,还有一分钟到达。"

听到这句话,跟在Metemo区域总裁后的工作人员,自动站好,分成两排,以示尊重和欢迎。银色法拉利滑停在大门前,司机制服笔挺,下车有序地打开车门。

宁一卿今天一身高定,黑色掐腰缎面裙,微微露出锁骨,裙摆拖尾,雍容华贵、威势迫人,只可远观。

四周的水晶灯,盛大明亮,长长的地毯干净整洁,散发着高级香氛的气息。

女人戴着夸张的墨镜,遮去半张脸,只余优美动人的下颌,天人之姿,令见者惊艳。身段曼妙迷人,削肩薄骨,天然优雅洁净得让人赏心悦目,心向往之。

她并没有给人以冷若冰霜、盛气凌人的感觉,反而十分温和近人。

充满距离感的温柔。

这并非来自于刻意营造,而是天然的门第和礼教,养出的矜贵与气度。待这一行人进去,外面的人员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这场秀是专门办给这位贵宾的,说是贵宾眼睛不好,受不得强光,所以才改的暗黑主题风,连口红都选的哑光,真的是把细节都做到极致了。"

"什么来头啊,能让全球前三的品牌这么不辞辛苦地给这人办一场秀,太夸张了吧。"

"呵呵,你以为人家是什么来头,这位贵宾的弟弟,之前看不上我们品牌当季的珠宝和服装展览,半个小时后,陈列全换,总监亲自捧茶过去,聆听人家的意见。"

"天呐,这排场,怕是漏漏指头缝,我们高定一年的销售额就突破目标了。"

等宁一卿进秀场后,蓝乐然便先去准备好的休息室里,收拾东西。结果一进去,就看见一个人毫无形象地躺着。

"你怎么过来了?"

“都跨年夜了,还不能过来度个假休息休息,你们用人也有个度吧,”秦拾意打了个哈欠, “就连一卿这个大忙人都破例,休了一个多月的假。"

“你能和宁总比工作时间?”

"是是是,我比不了,不过这两年来,她好多了啊,全心忙着工作,也没那么发疯,应该都过去了吧,我可不想再经历上次那种场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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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月光风的女人发了疯,不管不顾地想要徒手挖开石砖,当时她为了拉住宁一卿,不得不跟着蹲下来。

然而,宁一卿遍布血泪的眼睛望向自己,带出诡谲又凄艳的美,是那种明知生死有别,还非要强求不可为的偏执。

像枯败的花,开在迷障之地,空梦一场也要拼死挣扎。

蓝乐然低头想了想,好像秦拾意说的挺对的,在墓碑前彻底难过了一场,接受了,想通了,就足够了。

哪有人会永远沉浸在悲伤中,这不符合生物本能。何况,在宁总心里责任还是最重要的。

“那天之后,宁总她连续在房间里睡了七十二小时,之后好像什么事都没了。”蓝乐然和她老公的感情很好,之前也有过无疾而终的前任, "可能这种事情跟阵痛一样,睡一觉就会慢慢变好,缓慢但一定会好。"

秦拾意深以为然地点头,这么长的时间,也足够宁一卿疗伤了。只是那双想要挖开墓碑,鲜血淋漓的手,让她后怕不已。

那时候的宁一卿,真的太像一个疯子。

"诶,我听说宁老爷子要给一卿安排相亲了?"

"是的,亲自安排的,上个月还以家宴为由头,把正在休假的宁总骗过去,不过最后大家闹得不欢而散。

“稀奇啊,我还以为一卿好歹会顾及老爷子的面子,”秦拾意感慨, "啧啧啧,没想到她现在这么懒得应付了。

“我先过去找她了,你慢慢休息,”蓝乐然推门离开。

秀场里,T台纷纷采用磨砂质感材料铺就,四处点着柔和的烛光,不伤眼睛,又刚好凸显出模特身上成衣的效果。

Metemo杂志总刊,算是引领全球时尚的风向标之一,而使得总刊达到这一成就的,就是现在坐在宁一卿身旁的这位主编。

因为一切为了舒适,座椅都是高度适合的扶手沙发,天鹅绒墨绿色,两侧还贴心地温着茶水和点

心。

全场除了在场的几位明星和模特一同看秀外,没有摄影师、媒体记者,突出的就是清净而不冷清。

区域总裁和杂志主编不时为宁一卿做着专业但风趣的讲解,T台也是简洁的,直来直往,倒颇有简约素淡的意趣。

宁一卿略微偏头,轻颔首,微笑地听着这两位的讲解,浅淡的光影落于女人侧脸,一切都那么正正好,秾纤合度,清妩联丽中不失矜雅非凡的洁净感。

总编聊得兴起,还说明天要把年后要发行的Metemo总刊,给宁一卿翻阅。

除了高定和成衣,这一期还增添了许多珠宝玉石的展示。

“宁董,我冒险在总刊展示珠宝玉石,其实灵感来源于一位非常特别的模特,她身上混合有稚子、艺术家,甚至是疯子的特质,那是一种很颓迷的气质,就像伊甸园的蛇诱惑亚当夏娃。"

“是吗?"宁一卿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好奇, "我听子期说你很少夸赞人,能得到你的盛赞,一定非常优秀。"

"宁董这么感兴趣的话,我让助理现在就去办公室把样品拿过来。我们去会客室看?"宁一卿欣然点头,起身离开秀场,却在下一刻神色惊变。

她放在口袋里的白檀盒子不见了。

蓝乐然刚走进秀场时,看见的就是宁一卿青白着一张脸,眉心紧蹙,往日的镇定与沉静消失殆尽。

知道事情始末后,蓝乐然后背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您一直贴身带着,不可能丢的。"今天要来看秀,特意换了适合看秀的高定礼服裙,不可能换个衣服的时间,东西就掉了。

"怎么了吗?"总编匆匆跑来,见她们神色有异,连忙询问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周到。

不愿让旁人知道这事,宁一卿唇角弯出体面的公式化笑容,淡淡地说: “没事,有点闷想出去走走。"

蓝乐然走到角落,打电话通知其他人帮忙找盒子。

秀场里没有掉落任何东西,宁一卿取下墨镜,小跑到秀场门外,打开手机电筒,一寸一寸地在积雪里寻找。

她们找了很久,九点、十点、十一点,不远处办公楼的灯光一层层熄灭。融化的雪水结成凛冰,于地上、于角落、于屋檐。

雪地刺眼的白,让宁一卿的眼睛酸痛得流出眼泪,视线也变得忽明忽暗,周围出现散射的光影。她不得不垂闺眼眸,避免短暂性失明的发生。

终于前方开来一辆黑色商务车,蓝乐然跑过去找了一圈,在座位底下发现了白檀木盒。应该是换车的时候

,落在后座上了,她庆幸不已,幸亏没有弄丢。

风从树影两侧平行地吹过,细细的雪落在女人染着潮气的发间。

蓝乐然把白檀盒子递给去,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宁一卿才能睁开眼睛,她垂眸定定看着白檀木盒,指骨压在盒身,泛起一层血色的红。

"东西能失而复得,可是……人呢,"女人劫后余生般地呼吸,断断续续地说, "小悬……我找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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