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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45章

宴会厅走廊墙壁上金箔所绘的工笔花鸟,展翅欲飞,美轮美奂,宁—卿于这般浓墨重彩的华丽中,自嘲一笑,鼻腔漫上酸楚。

是啊,她是个不懂得珍惜的人,其实没有认真过,洛悬自然不信自己会是妥帖安放木雕的人。女人逆着光,深邃立体五官陷入阴影中,清冷感更甚,她垂眸尽量自然地说:

"多谢沈小姐的好意,我并非木雕的知音者,若是强行收藏,反倒拂了木雕的天然意趣。"

本以为自己可以借花献佛,沈芊尔意外不已,面前金尊玉贵的女人,仍然是那副彬彬有礼的微笑与谈吐,却让她感觉宁一卿是那么疲倦。

刻进灵魂深刻深处的疲倦。

勉强收下心底的好奇与探究,沈芊尔回以礼貌:

“宁董太过妄自菲薄,以后若是有意,可随时联系我,或者联系我们小崖也可以,不如让小崖把她的名片给您吧。"

说完话,沈芊尔急忙催促洛悬把她那张充满艺术感的名片拿给宁一卿。

奇怪的对峙气氛中,洛悬装模作样地在衣服口袋里,不紧不慢地摸索一阵,然后露出“哎呀,不巧了,没找到”的浮夸表情,松弛肆意地笑说:

“名片刚好发完了,宁总和我果然没有一点缘分,我就不妄图高攀了。”

沈芊尔讶然地失去说话能力,她从没见过把虚伪作戏放在表面的人,这小崖几乎落落大方地把“不乐意”流于表面,眼神清澈明亮,丝毫没有造作之感。

到底是什么原因和理由,让这个名叫“小崖”的年轻人敢这么对待宁一卿啊?

她头疼不已,生怕宁一卿一个不高兴,随便几句话就能毁了小崖的艺术生涯,连带她们这些在场的人都要遭殃。

虽然这么久以来,她没听过宁一卿仗势欺人的新闻,但是这样站在云端的大人物,哪能没有一点古怪的脾气。

"小崖,你乱说些什么,"她走到洛悬身边,小声地说, "就算没有名片也要现造出一张来啊,你不是很机灵的吗?万一宁董生气了怎么办?"

这边沈芊尔急得满头大汗,一边拼命给洛悬使眼色,一边冲宁一卿陪笑,打哈哈说:

"宁董,小崖是在开玩笑,这小孩一天天丢三落四的,我们再找一下名

片。"

"这小孩丢三落四?"宁一卿面无表情,目光沉坠,为沈芊尔话语中对洛悬的熟稔,与若有若无的维护。

误以为宁一卿是在不悦地讥讽出声,沈苹尔急中生智,从自己的高级小皮包里拿出一张薄檀木雕刻成的名片,递给宁—卿。

"宁董,这是小崖的名片,她不小心放在我这儿了,您请笑纳。"

这边沈芊尔在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多亏想起来自己收过小崖的名片,还刚好放在包里,不然这可怎么救场。

"多谢,但不必了,是你的,你就好好收着,"宁一卿音色沉冷,意兴阑珊地垂眸,小悬不愿意给自己,她又何必强求,徒惹小悬不开心。

她无法承受再次失去洛悬的痛苦,徐徐图之才是上上之策。还有就是,小悬的名片放在沈芊尔的包里,这两人又是什么关系?宁一卿对这一票一直在打理娱乐产业项目的二代们,并不熟悉。

只是偶尔听说沈芊尔为人大方,成熟妩媚,撩得很多年纪小的AAOO们心花怒放,为她寻死觅活的人,不多但绝对不少。

但这也只是饭局上,那些人酒后的闲话,她听到了一向一笑了之,并不当真或是当假。毕竟,与她无关,但这一次……

“宁董,这怎么好意思,要不您跟小崖加个微信,”沈芊尔见宁一卿沉思良久,不由得忐忑地开口打断,又后知后觉自己的作法多少不太妥当。

想到手机里无法通过的好友邀请,宁一卿心口隐隐作痛,不强烈只悠长,墨色眼眸忍不住泛起希冀,很想和小悬建立任何的一丝联系。

但小悬不愿意,她不想再让洛悬不开心了,只能拒绝这无异于饮鸩止渴的剧烈诱惑。于是,她假作不在意地说两句不痛不痒的场面话, “下次吧,如果……能有缘的话。”

“宁总,你是参透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的,有品位有品位,”沈芊尔不明白现在的情况,只好用两句颇为不三不四的恭维,意图扫除现在的尴尬。

她总感觉宁一卿今天太奇怪了,失去了以往那种不刻意的游离,变得患得患失?沈芊尔心想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宴会厅上人来人往,终于有人注意到这儿,急匆匆端着香槟杯过来笑着说:

"沈小姐,我们好久不见了,你

最近过得很滋润啊,身边这位是……不介绍一下吗?"

这人自然知道宁一卿是谁,但宴会氛围讲究的就是一个你来我往的分寸,所以恰如其分的装傻是必要的。

洛悬对此乐见其成,从善如流地走开,将空间留给这群需要谄媚讨好宁一卿的人,倒得了下半场宴会的清净。

大大

行进的奔驰车上,洛悬腰肢与脊背挺直,黑发更显得她肤色如玉。

“你和宁董认识?”沈芊尔狐疑地盯着洛悬,好半天想不出这人和宁一卿之间暗流涌动的原因。不,不应该是暗流,简直是激流勇进了都。

"听说过,不怎么熟。"

“我听小道消息说,宁董这两年疯了一样地找一个人,”沈芊尔吃了一颗奶糖,自言自语地感叹道,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幸运被她惦念这么多年。"

"说不定是她的仇人呢?"洛悬遥望车窗外的城市夜景,半是调侃地笑。沈芊尔愣了一下,呆呆地说: "不会吧,有谁敢跟宁董结仇,巴结她还来不及。"

“总有例外吧。”

"怎么可能,进这个圈子里的人,若是没有家世背景,再清高也不过是做样子,否则很难存活下去,"沈芊尔说话直白坦然。

闻言,洛悬心底平静如深潭,没有太多惊讶或是不忿的情绪。其实,她向来明白人性的规则,如生物链般直接而残忍。

让清高的沉沦,让心比天高的下跪,让目中无人的卖笑,是一件令富贵到空虚至极的人津津乐道、乐在其中的事情。

让人可以是星辰,也可能是灰尘。

这两年,她潜心钻研木雕,不可避免地出席过几次这样的场合,大大小小的都有,那些中年发福的,惯于养小的,仗着有几个钱,过来试探,甚至直接开价的,不在少数。

“或许吧,人各有志,选择了就不要后悔。”

对于洛悬不置可否,沈芊尔一时恍惚,她父亲在家里把洛悬夸得天上仅有、人间绝无,在她没见到洛悬之前,狭隘地认为不就是一个有点才华、意气风发又清高孤傲的艺术家罢了。

这种人不说多,但她见得不算少,其实大多都是绣花枕头,表面清高,一旦见几个有钱

有势的富婆,亮出点存款的房产,这些人清高的骨头立马软了。

今天遇上宁一卿,沈芊尔以为小崖会跟那些人一样,玩一手欲擒故纵,没想到这个Alpha是真的不假辞色,有那么点文人风骨。

倒是很有意思。

“诶,仇人肯定不是,据说是宁董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沈芊尔喝了口司机准备的果酒,刚才好不容易消下去的酒劲上来,让她忍不住开始八卦, “而且我听说宁董还找了个替身来一解相思之愁。"

"替身?"洛悬有点意外。

"对啊,宁董新购置了房产,几乎每天都按时回新房子里住,各种买东西哄房子里的人,一天天把人捂得可好。最长一次记录,宁董都没回宁家大宅过年,陪了那个小情人整整半个月,足不出户的那种哦。"

“这样吗?”洛悬音色淡淡,略微怔松后笑了笑, "听你这么一说,她们倒像是真爱。”

“可不是嘛,一个日理万机的总裁,出差都不忘给那人带礼物,还天天回家陪吃饭哄睡觉,谁听了不羡慕死,"沈芊尔满眼放光, "真想知道白月光正主有多风华绝代,到底是怎么把宁董迷得神魂颠倒的。"

"真迷得神魂颠倒,还能找替身?"洛悬觉得这些人的脑回路明显不正常,把滥情当深情。

沈芊尔瞥见洛悬锋利清淡的侧脸,有种语塞的感觉, "哎呀,具体的我也搞不清楚,说不定都只是谣言呢,宁董一天天把私生活捂得严严实实,八卦狗仔都拍不到什么实料。"

"沈小姐,我在这儿下车就好,替我谢谢令尊,隔日我定登门感谢,"洛悬对此并不感兴趣,谦谦有礼地道谢,眼角眉梢都是恰到好处的疏离和礼貌。

让沈芊尔恍然觉得这一幕和刚才那位像得不得了,言谈举止中都是同样的客气疏冷。或许她爸爸就是看中洛悬了这一点,学习能力和成长速度很快。

街道两旁的路灯下,沈芊尔饶有兴致地看着洛悬拦下一辆出租车,往机场方向行去。同一时间,一百米外的一辆黑色路虎中,制服齐整的司机,低声询问端坐于后座的矜贵女人。

“宁董,洛悬已经下车了,看样子是要去机场,我们还要跟着吗?蓝秘书说您的眼睛最近病情

不稳定,需要早点休息。”

"无碍,”双眼系着白色丝带的女人,指.尖轻轻点在冰冷窗沿, "继续跟着,确认小悬安全上飞机。"

白色缎带随风飞扬,女人纤长双指间的烟管红星明灭,烟雾弥漫,像是一种结界般的,让女人心底的无所顾忌与孤注一掷,不至于直接被人看透。

迈巴赫跟着出租车,一路拐上跨江大桥,车尾灯的红连成一片,好在拥堵很快结束,去往机场郊区的路顺畅起来。

宁一卿这时才发现自己指.尖夹着一根细白的烟,明明定下每天最多只能吸两支,但今天已经是第三支,超额了。

其实,已经很久没抽过了,今天见到了,便又忍不住。

"告诉乐然以后车上和办公室都不要放烟,见到了会忍不住。"

保镖连声应是,通过后视镜发觉女人捻灭了烟,仿佛在忍受着某种心烦意乱。

自那之后,洛悬按部就班地在艺术馆雕刻、展览作品、直播,小崖这个人的作品逐渐有了些许名气,慕名前来的鉴赏者、收藏家络绎不绝。

尤其在直播这一块,洛悬虽然依旧每周周五下午直播一次,有时两个小时,有时四个小时,并且不露脸。

但是人气就是很玄学地蹭蹭往上涨,甚至夸张到开播的时候,总会有几个热搜冲上微博。

往她工作邮箱里发邮件的人也越来越多,搞得她不得不开启垃圾邮件自动屏蔽,不过和小草的交流依旧保持着一贯的频率。

每天的早安晚安,以及每三天小草会给她汇报一次雕刻的进度。

直到某天小草给她发来一张图片,上面说一条略显粗糙,但是神情非常不驯且可爱的木雕小蛇。小草在图片旁附上了一句话: [小崖,你能不能看出这条小蛇自由自在的桀骜感?]

说实话,洛悬觉得看不出桀骜,倒有点截肢的感觉,但作为初学者,纹理和细腻程度已经非常不错了。

谁知道小草听完评价后,沉默许久,又发邮件来表示会重新雕刻小蛇,直到洛悬满意为止。

洛悬望着屏幕上的邮件,觉得这个小草大概是一个完美主义的人,有点强迫症。

“最近沈芊尔约你的次数,是不是有点过多了?”池梨看着关了电脑,准备出门的洛悬,

开口问道。

正在拉拉链的洛悬微微愣住,仔细想了想,

"不就是人情周旋嘛,我虽然不喜欢,但人生在世总要牺牲和忍受。"

说完这句话,洛悬惊觉自己这副论调,和宁一卿有些许相似,她摇摇头轻笑,看来自己的确长大了。

以前她总以为自己学不会虚伪,学不会假笑,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学不会的。

“唉,我知道你现在能承担更多的责任了,”池梨笑得有几分欣慰,她很开心看见洛悬在不忘初心的基础上,多了一层保护自己的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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