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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

商定之后,谢辞随即离去,秦文萱叫来在前院守门的仅剩下一个年纪很小的小厮,穿上顾莞的衣物带上破棉帽装成她,谢辞带着小厮推着卸空的板车,从后门离开了。

秦文萱把门栓递给顾莞,"顾姐姐,顾姐姐,我们要怎么做?!"她紧紧攒着顾莞的手,热锅上的蚂蚁般急得不行,顾莞:“别急别急,咱们先上妆。”

她拉着秦文萱跑回正房,巡睃一下竖起妆镜,摊开随身携带的大包袱,把左右瓶瓶盒盒揭开,花了大概半小时,一张和秦文萱足足就九分像、乍一眼犹如孪生姐妹的脸出现在妆镜里。

接着她又把秦文萱按到妆凳上,回忆一下,把秦文萱化成刚才那个半大小厮,惊鸿一瞥不十分相像,身高也有点不对,但差不多就行了这个没关系。

秦文萱目瞪口呆,饶是她此刻焦灼不已也被震惊得说不出来,这么神乎其技的易容,她只在话本里面看过,一直以为是假的。

"顾姐姐,这,这……"

她看看顾莞,又看看妆镜里的自己,手想碰脸,但又不敢碰。顾莞就说:“咱们休息一晚上,养精储锐,明天一早去灵州大营。”

初审在明日,时间点必然放在衙门上衙时间之后,但顾莞可不敢卡时间点,万一赶不上趟麻烦可就大了。

给秦文萱吃了颗定心丸之后,两人索性连妆都没卸,看过秦文萱母亲暂无性命之忧就赶紧找个房间去休息,顾莞知道明天有场硬仗要打抓紧时间很快就睡过去了,秦文萱安置好弟弟之后也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

第二天天不亮,两人就起了,顾莞给两人补妆并换上秦文萱的衣物发饰,而秦文萱则换上小厮的装束,两人匆匆收拾过后,等宵禁一结束,就立即出门了。

两人直奔灵州大营,守在辕门对面的大街上,一直蹲到太阳升起,辰正左右,“嘭——”鸣锣开道,一乘八抬朱红大轿在禁军簇拥之下在大街尽头出门,金红紫赭猎猎旗帜招展,全套仪仗摆开,一路行至灵州大营辕门前。

这是手持天子御剑的朝廷特使,代天巡审,一众灵州本营将领除去已经在羁押的,已悉数侯在辕门相迎。

特使没有下轿,一行人很快就进去了。

顾莞赶紧拉着秦文萱冲上去,初审马上就要开始了,她们也要进去。

但大营是军事重地,尤其今日,守门军士急忙将人拦住:“你们不能进去!”顾莞高声喊:“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案件初审,难道家属还不允许旁听吗?!万一屈打成招冤案错案怎么办?!我不服!!我必须

进去!!衙门开堂还允许百姓旁听以示公正呢——"

她声音高到破音,身后的人议论纷纷,秦家的案子舆论正炽,知道今天初审的人很多,一大早辕门对面坊市大街格外地热闹,茶坊客店俱坐满了人,一见顾莞往前冲,很多人也自发跟上来。

守辕门的军士也难做,其实灵州营兵对秦显父子观感更加直观,和外头的议论纷纷不一样,在营兵丁直到现在更多的都还是不可置信,他们对秦文萱观感其实并不坏。

拉扯了好一会,最后当值校尉一咬牙:“让她俩进去!”

他吩咐个小旗带他们往营部正厅,小旗匆匆带着两人往里走,期间想说些什么,但也没什么好说的。实在现在营中都很人心浮动。最后小旗把她们领到正营的正中位置,远远已经望见厅门外的仪仗和禁军了,小旗避开他们带着顾莞两人钻进隔壁议事厅,这里有连接正厅的一个内侧门,小声:“你们就站在边上旁听,别站太里,别喧哗。"

顾莞点头如捣蒜。

她抬头望去,只见这是一个很大的大厅,最多能容纳一百多名大小将领及有阶士官同时在此展开战前动员、战后表彰等等重大军事会议。左侧墙壁用正楷写了七十二条军规,字字清晰;右边墙壁则悬挂的北疆军域图,虽未表明布防,但边境线却用加黑重笔描绘,大魏疆域如腾飞猛虎阔大雄浑。

整个大厅白墙黑柱,两边个一整排兵刃架子芒刃锋锐,整体不格外簇新,却极之简洁明了庄严厚重,军威赫赫。

曾经主将秦显的军风可窥一斑。

只可惜的是,如今这个军风极肖其他的正营大厅,要审的,却是他本人。

顾莞和秦文萱紧赶慢赶赶到侧门的时候,初审已经开始了,虎头大案后的太师椅端坐着一名赤红麒麟袍青年宦官,正在说话:"洒家今日奉天子之谕,承天垂询灵州一案,好了,这就开始罢。"

肃威的大厅如今环绕了一圈持刀戴甲的禁卫军,顾莞秦文萱只能站在一圈禁军环绕的中心位置之外,她俩进来的时候,正值是特使发言的时候,在

场的人不少,瞥了她俩一眼,未曾说话打断。

有个小火者询问两句,上去附在特使耳边说了一句,其他不属灵州的人也是如此,最后特使不甚在意挥挥手。

顾莞两人本来紧紧捏着拳头的,到此长长吐了一口气。

接下来,两人又紧张起来了。

人证、物证,开始一一呈上来了,最后上来的,是七八十具冻得僵硬的焦黑尸体。

除了上首的楠木虎头大案后的太师椅之外,大案前的阶梯下的左右,还各摆了几张小些的椅子,其中右侧最上首就座的,是一个三十五六一身金吾卫高阶将领甲胄、腰佩二品官绶的方脸男人,此人是三皇子舅舅蔺绍宣,而他父亲正是权倾朝野的宰相蔺文阜。

至于他本人则加授镇国将军、本职兵部尚书,人称蔺国舅。

蔺国舅领着追检北疆走私案一差事,这一年多时间有一半在北境线,这一次,正是他搜罗到人证物证之后并将秦显父子兵其余二人一并投进军狱,去表上禀朝廷的。

秦文萱一见到这人,眼睛就像能喷出火一样。

蔺国舅就端坐在虎头大案下的首位,等一应人证物证都上完之后,蔺国舅拍拍手,身后文吏由呈上一本原始的尸格口供物录的证供。

早在上表之时,同时上呈的就有证据口供,但那是整理过的,现在这份证录就在上首特使手里,他早已看过了,原始痕证呈上之后,他低头慢慢翻着。

蔺国舅站起来:“人证物证俱全,严丝合缝俱已不差了。上月,我于范阳再度捕捉到北戎纠葛交易的痕迹,一路悄然追溯到灵州。果然在大宿坑一带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谁料赶到之后,一队同样察觉异动的灵州巡哨已被前者仓促赶来接应的大魏骑兵尽数杀死焚烧,其中,还包括我这边的人!

“而当时能及时赶至的,非灵州大营骑兵不可。后经查实,灵州总督、北军灵朔大都护、灵州刺史秦显,灵州司马将军庞明智,及中郎将军襄阳伯赵寅,这三人有重大嫌疑!"

蔺国舅转身,话锋一转,陡然凌厉:“但这段时间我经过深入调查,倒以为庞明智和赵寅所为可能性不大,这挟私利以走私通敌者——当是灵朔大都护秦显父子!!"

人证——出列,先后呈上物证,包括蔺国舅这几个月在各地陆续查到的各种蛛丝马迹,证人包括各州各县及各地军

中被他询问过的主官衙役及大小将领军士。

涉及很多地方,证实是他一路辗转查过来的,这么多大大小小人事,也不可能全部收买用作构陷。

反正,蔺国舅此举,足可证明了他并没有针对任何一个人,完全是靠证据说话。

当然,是否构陷和针对,他是否也是幕后黑手打通的关节之一,那就不得而知了。

秦文萱紧紧捏着顾莞的手,看物证—一呈示完毕,最后上来的是秦显的心腹副将窦武,蔺国舅沉声:"说!那日你听到秦显传的什么令?"

窦武咬紧牙关,鼻翼翕动,但当时在场的不止他一个,他不得不说道:“……末将听都督大人传令,说得哨报西北方向有骚动,然后,然后掷下将令让点一营骑兵前去。"

北戎每隔几年就会举兵南下一次,近一年来大小动作频繁,明显是卷土再来的态势。北戎十八部的各部兵马已经开始往南聚集了,骚动是非常频繁的,有时候甚至一天不止一次,窦武当时也不在意,秦显将令传下去之后,最后是飞羽营去的。

这是灵州本部骑兵,属秦显亲领,归来之前,就有快马回奔报讯,说缴获了很多物资。不明所以的守兵望见确实有很多东西,验明是本部骑兵之后,就开启关门让把东西拉进瓮城,再通知的文吏来记功及通知了军库的库值。

秦显当时一听,立马就想起走私线,当时还以为撞破一次大走私,竟连灵州也有人敢,他又惊又怒。

谁料遣人一看,却与蔺国舅的人和第二队被惊动的哨骑迎面撞上,现场尸横遍野。

最后就变成这样了。

太阳逐渐高升,刺目的阳光照在皑皑白雪上和大厅外的台阶上,但呼呼的北风依旧凛冽,自大敞的厅门灌进,站在最外围的禁军及顾莞秦文萱的氅衣不断剧烈翻动。

但谁也没顾得上留意这些。

证据一轮轮地上,甚至连李弈也作供完毕了。他站起来后顾莞才发现背对着她的左侧首位椅子坐得是他。蔺国舅上月有途径固州,去信把他也叫来了。如今北戎集结兵马正在南下,固州首当其冲,固州总督可不敢离开,于是蔺国舅就请了备战督军的萧山王李弈,李弈当时也在固州。

李弈口吻平常,把蔺国舅在固州期间的公务他所知的不疾不徐说出。

多一个字不说,少

一个字也不说,措辞严谨口吻客观,知道什么他就说什么,非亲眼目睹一概加"听"、 "应"等判断词。李弈盯了一眼闯入旁听的顾莞秦文萱,不过顾莞伪装到位他并未将人认出,对于秦显他大致有些遗憾,但这滩浑水不是他能蹚的。

他往外扫了一眼,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谢辞。

末了,李弈朝上微微俯身:“冯大人,小王知已言尽。”

上首的这名权宦,乃当今最信重的掌印冯坤,三十上下年纪,皮肤雪白五官阴柔却生得一双异常艳丽凌厉丹凤眼,他披着紫貂皮大斗篷,手里端着一个青花茶盏慢慢呷了一口,有几分慵懒倚在太师椅上,“你们这些武将,来来去去私通北戎,当真胆大包天得很。”

他把原始证供掷在案上,"继续说罢。"

最后上场的是仵作。有特使带出来的刑部仵作,也有灵州大营和衙门的仵作,他们抬上一具做例子的尸首。灵州这边是两个中年件作官,一个四十上下,一个山羊胡和两登见臼快五十,两人出列,拱手,恭敬:“启禀特使大人,吾二人先后检验了一百零二具尸骸,尸骸呈蜷状,遍布焦烧伤,有见刀刎喉颈及贯胸腹等致命外伤的,但只占半数。"

“另外一半则多见重而不应立时倒毙之伤,且解开口鼻后见烟灰,因此,断为泼油后纵火,而后迅速围拢绞杀,绞杀期间火势蔓延,袭者迅速退去,而重伤者俱被焚而死。"

仵作官还抬上来一具属于后者的尸身。

隆冬时分,尸首很容易保存,保存得非常完好的,仵作官拨开口鼻,有小火者用帕子捂着口鼻上前凑近观看,还根据指点用手碰了碰,之后对上首点头,果然见到烟灰,并且不是撒上去的。

刑部遣出来是一个二十来岁青年件作官,他也拱手:“下官与灵州件作已剖多具遗体口鼻,确实如此。与《疑狱集》生前焚亡所述一致,下官附议灵州仵作官所说。"

——被匆匆赶至的骑兵突袭,而后巡哨兵匆促抵抗,却被先后砍死砍伤,因事发太突然而骑兵需要全部灭口一个不留,所以从一开始就泼上火油点火,保证重伤者全部死亡不会再被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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