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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周梨彼时正往河里扔着小碎石学着打水漂,压根没有看到白亦初藏在视线后的计划。

“当然想。”那是周梨在这个世界睁开眼后生活的世界,比起前世那个对自己略显得有些冰凉的环境里,在这里她有为自己考虑疼爱的亲人,一物一瓦,一树一菜,都是那样鲜活,深刻地印在她的脑子里。

尤其是大雪天里,阿黄跟他们一起四处躲避流民,那些日子,时常历历在目。

其实人当活在往后,从前的这些个记忆,仿佛梦一样,早就已经结束了,现在正在继续下一场梦呢!

而且亲人们如今几乎都在屏玉县里,所以其实周梨也很纳闷,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想回芦州去看一眼呢?

“那我们就去。”白亦初语气很是浸不经心。

所以周梨也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直至五日后,柳相惜也来了这南眉河边上。这时候被野人们砸坏的船只,能修缮继续用的,已经修好了,不能用的,作了柴火。但这船是出行的必须工具,所以大部份寨子里的青壮年们,如今都在山里寻找那合适的木料子。

如此寨子里就显得清冷了几分,周梨那时正同几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们正襟跪坐在凉亭里叠荷花。

这是明早要送去山脚下紫萝山鬼庙里的,所以小姑娘们的神情都十分虔诚,这导致周梨也不好摸鱼,见了柳相惜从眼前路过,也只堪堪抬眼打了个招呼。

等着和小姑娘们

叠完了荷花,又串了几个茉莉花环,这才告辞去河边。

挈蚊的临时住所又搭建起来了,不过这次离河边远了些,房屋也牢固了不少。

周梨来时,他们三个也不知在讲什么,争得面红耳赤的,挈蚊明显是输了,周梨正巧听着他说了一句:“要走就走,钱给我留下来!”

“什么钱?”周梨心中只疑惑,一双美眸来回在他三个人身上转悠,终究是没探出个什么来。

挈蚊没等白亦初和柳相惜开口,那张带着西域风的漂亮面貌上就满是愤意,先是指着白亦初:“他要离开屏玉县就算了!”然后又指着柳相惜的鼻子,“你跟着去瞎凑什么热闹?别和我说挂念你爹娘的鬼话,咱们也不是头一日认识,你几时想过你爹娘呢?"

“我出去见见世面总是可以的吧?”柳相惜不想与他争论自己是否心里挂记爹娘之事,但觉得是走南海这个方向,那何婉音不是极有可能已经离开灵州,往豫州赶了么?

那就遇不着,有什么可担心的。

周梨这也才反应过来,闹个什么。 “要远行啊。”

“是啊,阿初要带你回芦州呢!”挈蚊有些这语气略有些阴阳怪气的意思。

周梨有些吃惊地望向白亦初,“我那日就随口一说。”

白亦初解释着:“不是,我原本也是打算去接云长先生他们的,顺路的事情。何况现在屏玉县有你表哥,灵州城有我表哥。"这样的好时机,不出去还待何时呢?

周梨明白了,因为柳相惜也要赶着去,所以挈蚊在气恼只被丢下?她不确定地看朝挈蚊:“你也要去?

“我不去。”挈蚊的气还没消散,把脸别到一处。

周梨见大家僵在一起,谁看谁都好像不顺眼一样。便转过话题,问起柳相惜,“那晴儿如今怎样,可是有好转?"

柳相惜摇着头:“亏得神医见天给她扎针。”却是不见效果,反而是从那个姓黄小麻子跑去不知和她说了什么,竟然探出了些话来。

一时只看朝白亦初:“那当初从全州带来的那个擅长牧马的小麻子,姓黄可还记得不,你晓得他是谁么?"

白亦初早就快将这个人忘记了,毕竟从全州归来的途中,他就将全州那边瘟病里治愈的小年轻可提拔了不少。

好在这牧马的只有一个,叫柳相惜指出来,也是颇为好奇,"怎的,他难道和晴儿还是个什么旧识不是?”但白亦初只觉得不应该,那晴儿只怕和这黄家生还不曾见过面呢!更何况两个看起来也是那不相干的。

哪里曾想,柳相惜却笑得满脸神秘:“这你就不知了,这小黄身份玄乎着呢。”他绝对是故弄玄虚的,周梨觉得。因为那别开脸的挈蚊转过头来了。

果然,柳相惜那余光里察觉到挈蚊也好奇地看来,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他可不是别人,是那全州知府段敏圭的亲儿子。只奈何那段敏圭一家嫌贫爱富,跟着长庆伯爵府搭上好,又套用了他堂兄弟的名字中了举,入了这仕途,便看不上糟糠与这黄家生,是百般折磨着。"

“既然是不喜,那段敏圭为何不休或是和离了也好,何苦将人留在身边折磨着?”挈蚊果然对这样一类事情是感兴趣的,刚才还在气恼,这会儿就忍不住发言。

“这又要说起何婉音了,其中便有她的手笔。”柳相惜如今还在惋惜,那时候自己不在当场,后来也是从商连城那里听来的。

说是这何婉音非不许她这舅父大人休妻,偏段家又是靠她发家的,哪里敢违背她的意思?只能留了黄氏母子俩。

但终究是不喜的人,怎看都厌恶,便是百般羞辱折磨。

不过挈蚊明显是没有听出重点来,还道:“如此说来,这黄小子母子俩,与何婉音倒是有交情的,不然她如何护着不叫和离?"

“何来的交情?那黄家生恨她入骨,她自己年少没有娘,便自以为要护住黄家生母子俩,却是丢了那样一句话就不多用心管,害他母子俩受段家蹉跎。也是如此,段家生晓得晴儿在我们这里关着还疯了,便是改了姓氏,也跑来与我们道之这晴儿的消息,又去与晴儿说了几句话,才叫晴儿勾起了她的伤心往事,道出了几句来。"

柳相惜讲到这里,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相比起这晴儿来,我们倒都是幸运人。"

周梨几乎已经将何婉音身边的人当做是一丘之貉,所以听得黄家生和那何婉音的关系,也是起了几分防备。

只是后来见柳相惜说这黄家生母子因何婉音好心办坏事,遭了多年欺压,晓得不是一路人了,才松了口气。

忽又听得柳相惜讲晴儿悲苦越过眼前众人,不免也是好奇起来

,“你且细说。”

不过说来,他们也不知多少信息,只是从晴儿嘴里拼凑出来,她爹竟是那磐州瘟病爆发无法阻止后,自缢谢罪的许大人。

白亦初听得这话,也凑了过来,“听我二表兄说过这个人,听说是有些才能的,却不愿意巴结上官,也不活动上方,只一直在下头做些芝麻小官,贫瘠富庶的地方都走过,仍旧是两袖清风,说是为了找什么女儿。"

别说着晴儿便是他丢失的女儿吧?

没想到还真是了。且这晴儿叫许大人的儿子认出来,却不知为何,反而跑去刺杀何婉音,却把命丢在晴儿手中。

说到这里,众人都傻了眼,也是反应过来,“这便是晴儿得疯病的缘故?”

“何止是这样。”柳相惜摇着头,“那何婉音身边不知到底有多少能人异士,听说当年许大人的夫人带着女儿投奔他的时候,路上叫何婉音看中了晴儿,觉得是个好刀子,便找了人贩子去偷,自己又从人贩子手里买,从此叫晴儿感恩戴德。"

也是这般,晴儿为了保护何婉音,把自己的亲兄长杀了后,才细细想起幼年那点稀薄的记忆,她娘为了郁郁寡欢死了,她爹四处找他没好好奔前途,兄长还死在她手里,可不就疯了嘛。

挈蚊听得这些话,一时只同情无比地看着他们几个,“如此说来,你几个果然是万幸了。”但也是这样,他越发担心,“接先生之事,大可安排旁人去,这近年来桩桩件件的事情,都分明指出了那何婉音非寻常凡辈,你们若是一味要离开这屏玉县,可晓得要担多大的风险?"

在这里,到底是性命之忧还可保障。

顿时屋子里一片寂静。谁都怕何婉音,杀不死,每次还总会牵连别人。

白亦初这时候已经起身了,站在那小窗轩前,外面的河风不顾一切地灌进来,吹得他长袖乱舞,挺拔的身形也把窗户外面的光挡去了过半,他大半个身影也被湮没在阴影中。

目光怔怔地望着窗外不远处的平静河面,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可是,我终究是要出去的。”他的手臂不知何时覆上了窗柩:“我这一双手,长枪练了许多年,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去那沙场上奋勇杀敌的么。"

这是谁也不愿意提的事情,虽说自小到大,那天灾也遭了好几次,但总算是生于安乐太平中的,谁也不愿意开战,

更不愿意去那战场上。

更何况现在的白亦初到底非年少满腔热血,只想着上阵杀敌,拿军工换功勋,不求什么大将军,但也愿意做个沙场校尉郎,叫周家光耀明楣的年纪了。

这个时候多了许多沉稳的他,更多的考虑在于身边的人,和眼前所看到的苍生黎民。

可是,要定江山,必然是要战的。如果能靠着百家争鸣,群战舌儒,已能平天下的话,那便不会有什么国破家亡,血溅山河之事了。

小厅里又陷入一场沉寂之中。大家良久无语。

也不晓得是过了多久,外头传来金瓦寨的小姑娘来找周梨的声音:“阿梨姐姐,你在么?”

周梨起身探出去,只见几个穿着长筒裙的小姑娘头戴着刚剪下来的蛋黄花,小脸上涂抹了些胭脂,看起来十分俏丽。 ”阿梨姐姐,寨主奶奶请你们过去吃晚饭,我们马上就要过新年了,你们要留下来一起过年么?"

是了,是该到他们过年了。

和汉人刚好截然相反,他们的新年是这个月份过的,且还有那泼水的风俗,被泼得越多,得到的祝福就越丰盛。

周梨当然是有心参加的,但是无奈晚些得了白亦初的话,柳相惜早就安排好了船只,明日他们就可以启程去往南海。

周梨只觉得有些急促了些,该回屏玉县同家里人说一声才是。

却得了白亦初的话,“这南眉河和南海数年来一直未曾通线,除了以前河道狭窄堵塞,更为重要的还是这边雨季的降水量极其不稳定,今年明显比去年少雨,再过一阵子那河水该降了,想走也走不得。"所以还要抓紧些,催促南海那边的船只早些过来,不然再拖下去,这边不落雨的话,船只该搁浅在半道上了。

这是周梨此前不知晓的,也是诧异,恍然大悟,“我就说了,若只是堵住河道,为何朝廷不愿意疏通河道,如此开放这屏玉县,此处早就已经成了第二个儋州。”却不想,原来还有这一层道理,可是那些书本中,却不见有记载。

也是如此,哪里还有时间让周梨回屏玉县?别到时候回来,船是出不去这南眉河了。毕竟下雨的事情,还要看老天爷。

好在这降雨量只会影响到河面,却不会影响到果园农田,这点倒是叫周梨放心了许多,“那还算好的。"

只是这一夜灯火摇

曳,那金瓦寨里的姑娘们围着火塘,身后是一片片竹林,纤细修长的身影在火光和竹影里徘徊,跳着她们最为擅长的孔雀舞。

白亦初是有主的,这是众所皆知,但那挈蚊和柳相惜两人只顾着和同大家推杯换盏,等反应过来之际,却发现那腰间多了好些精致的茉莉花环。

两人皆是吓得不轻,连忙找了借口,匆匆回了河边住所去。

原来这新年即要到了,姑娘们也是趁着这年前礼,开始给自己未来的孩子相父亲。

柳相惜虽没有挈蚊那就张俊美得夸张的脸庞,但他浑身上下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告知天下他有钱。

谁还不爱金银玉石了?自是有人好他这一款,何况本来也是个清隽面相,腹中自有诗书华气。

所以往他俩人身边皆然是丢了留着自己名字的花环,若对谁有心意,今晚可与他俩留窗进屋去。

周梨见他两人落荒而逃,也是笑了一回,后来喝了些米果酒,有些微醺的意思,方喊着白亦初一道回去。

金瓦寨的人晓得他们明日就要启程去,明明狂欢了半宿,那夜尽天明之际,还去果园里与他们摘了不少新鲜果子来。

等着周梨上了船,只见着满眶的新鲜果子,那心中也是万分感激。

周梨行过几次船,然皆是在县内的小河道上,这宽广波澜的南眉河上还是头一回,只见两岸风光疾驰而去,入目皆是陌生山峦叠翠。

他们这一次是简行,并非去游玩,所以也没有带罗孝蓝,只叫殷十三娘跟在身旁。

这船是柳相惜的,自然不缺他家的人,只是不知为何,周梨觉得他家这船上的人着实是奇怪,暗里似乎一双眼睛总是偷偷瞧自己。

不免是让她觉得怪异,只和那柳相惜提了一回。

却不知那柳相惜年少之际,心中所慕正是她,也是后来在上京忽然就悟了,有白亦初在跟前,他

输了的可不单是和周梨的少年时光。

他想自己既然没有白亦初的武功,也没有白亦初的谋略胆识,还没有白亦初跟周梨的青梅竹马,拿什么来和人拼么?

何况白亦初待周梨,又不是不好。他自己觉得跟白亦初做知己朋友都是合得来的,相互认识的朋友也是一样言语,于是便常来往一处。

后来有了周梨那梦,他就确定

作罢,从此后想着做个朋友也使得。

但是他家里也不知从何途经晓得了,按理他这个爱慕之心也是藏得足够好,除了当初在身边照顾的那个小厮,哪里还有谁?

可如今他母亲就在这船上,还易容装扮成一个洒扫的婆子,叫柳相惜自打上了这船后,便犹如坐针毡。

偏又不敢表现出来,到时候自己没了脸面不说,往后还怎么继续做朋友呢?

于是晓得他母亲总暗里瞅着周梨,也是发愁,说了几次没用,这会儿又叫他给遇着,三魂给他吓了七魄飞出去,只趁着周梨还没发现,一把将他母亲给拉住往船舱里去,"老娘啊,小的时候你们说为了我好,不愿意同我来往,我倒是不记恨什么。可如今我大了,各样事情我自己都是能做主的,何必又这样跑来守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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