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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2 章 私欲

守孝是守孝,国事是国事,守孝期间,国事决策还是要正常进行的。

或许是借鉴了先王柱上位三天就暴毙的经验,新王子楚对自己守孝、处理国事、保养身体这方面寻找到了新的平衡,就是将大部分国事都交托与吕不韦,自己则是专注于守孝和保养身体。

如今秦国内忧外患皆无,蔡泽又非常的有君子风度,麻利的将相印上交,得了个纲成君的封号,就成功隐退了。

秦国国政难得的平稳,需要秦王子楚忧虑的国事几乎没有,所以,他可以安心的修养。

这是对外的说法,也是外人看到的。

实际上,秦王子楚和吕不韦一直想从赵燕之战中谋划些好处出来,作为他继任君王的功绩。

但这打仗,是需要时机的。

秦国很快就等来了这个时机。

燕国和赵国国土相邻,燕赵之战陆陆续续打了两三年,起源是燕王喜想从赵国这里占便宜。

因为这些年来,赵国与秦国开战,前有长平之战,后有河内之战,赵国接连战败,不仅虚耗国力,还丧失了大量的人口和土地,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

燕王喜想扩大自己的统治范围,便发兵六十万,兵分两路攻打赵国,企图以几倍的兵力趁赵国虚弱的时候兼并赵国的领土。

开战之后燕国发现,赵国看起来弱,那得看是跟谁比,跟秦国比,赵国是挺弱的,这十多年里,只要是跟秦国较劲,赵国就没赢过。

但若是跟燕国相比,赵国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燕王令燕相栗腹率兵四十万南下攻打赵国的鄗(hao)邑,结果被廉颇用八万兵就给打散了,不仅打散了燕兵,还进而去围困了燕都蓟。

燕将庆秦率领的另外二十万燕兵去攻打代地也没得到什么好处,赵将乐乘只用了五万赵兵就将庆秦大败,守住了代地。

国都都被围困了,燕王无法,只好割地求和。

经此一战,赵国好似尝过了肉味的狼,胃口大开,磨刀霍霍向燕国。

谁让燕国这么好打呢?

燕国六十万大军,赵国只用了十来万的兵力就给打退了,燕国这么不堪一击,不去攻打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正所谓先撩者贱,燕王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开始占便宜的行为,会为自己和自己的国家招致如此祸端。

三年间,燕国的国都,被赵国围了三次,每一次解围,燕国都要割地求和。

今天割一城,明天割两城,燕国就这么些土地,这么个割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所以,燕国在割地给赵求和的同时,也开始寻找外援,以救自身。

燕齐有灭国之仇,况且齐国的君王后出了名的不喜战事,燕国去齐国求助,只能自取其辱。

要找帮手,就找能压制赵国的那个,要结盟,也要跟最强大的那个结盟。

燕国就这么盯上了秦国。

国这两年接连更换国君,燕国还以为秦国指不定要乱上一阵子,结果人秦国安稳的很,王权交接很是顺畅。()

燕王喜特地让使臣蔡鸟带着重金去秦国找秦国的丞相蔡泽求助,蔡泽为燕人,蔡鸟重金相求,不怕蔡泽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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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蔡鸟刚到秦国,就听说秦国换相了,现在的丞相是吕不韦,秦王子楚托之以国事,自己万事不问,只顾着为先王守孝去了。

消息有延误,蔡鸟也没继续打听蔡泽现在还在不在咸阳,他换了个方向,去秦国的安平侯府上拜访,毕竟,就连他这个燕人都知道,秦国有安平侯,便有如定海神针。

安平侯的权势,是毋庸置疑的,若是能说动他,不比找蔡相差。

结果,让人奇怪的是,他一连去了三日,安平侯府都大门紧闭,门可罗雀,与一街之隔的吕不韦相府上相比,不是一般的萧条凄凉。

蔡鸟无法,只能摇头叹息一声“世态炎凉”,便收拾包裹,去吕不韦府上拜访。

相较于蔡泽交还相印得封刚成君,吕不韦在为相之前,就得封文信侯,爵位比蔡泽的刚成君还要高一层,只比秦鱼的安平侯低些许,和白起的武安侯同级,当然,食邑要少上许多。

这也怪不得吕不韦相府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不是一般的热闹。

蔡鸟经历一番波折之后才见到吕不韦本人的面,他按照来之前燕王的吩咐,以燕国河间十城封给吕不韦,换取秦国出兵攻打赵国,以解燕围。

河间就如南阳、河内、上党等地名一样,不是特指某一个城,而是特指某一个区域。

河间,河间,顾名思义,它是处在两条河流之间的土地。

相比于后世黄河向南改道,现在的黄河,还是安稳的在古河道上流淌着,同时,在宿胥口,向北向南各有了一个分叉,分别在海河口,后世的天津注入渤海。

这两个分叉支流之间的土地,就是河间地,属于燕国。

众所周知,有河流的地方,就会有人口聚集,河间虽然偶尔有水患之忧,但在诸国大兴水利修渠铸造堤防的情况下,河间地,就成了一块产粮宝地。

面对这样的膏腴之地,吕不韦是心动的,但是,他甫为相,说实话,秦国的兵,他不大能指挥得动。

吕不韦去找秦王子楚,将燕国的条件和请求说给秦王子楚听。

这样既能从燕国不费一兵一卒的获取城池,也能师出有名的攻打赵国获取赵国的土地的好事,秦王子楚没道理拒绝。

而且,秦王子楚想要立君威,本来就已经开始打算去猎取土地了,现在燕国送上门来,去攻打赵国,还是去攻打韩国、魏国,有什么差别吗?

但是有一点,秦王子楚和吕不韦一样,他发现自己这个新任秦王,对自己国家的军队,好似用不顺手。

指挥军队的虎符是在他手上没错,但他召见将军的时候,这些实实在在领兵打仗的将军们,总是要问上一句:“大王可问过武安侯了?”

“大王可问过

() 安平侯了?”

“蔡相呢?蔡相谋国多年,大王应多向蔡相问计......”

能混军队的人身上都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劲,秦国以武功治国,只要秦国还打仗,就得用这些将军,只要身上有军功,这些将军就都不怕死。所以,秦国的这些领兵将军们,有些话,在秦王子楚面前都很敢说。

君王面前广开言路,这可是秦国多少年定下的老规矩了,大家有话说话,就事论事,都不用憋着。

其实就是一个意思,他们日子过的好好的,他们不想换上司,觉着不习惯。

老秦王死了,那是没办法,只能换新秦王,但武安侯、安平侯和蔡相还活的好好的呢,尤其是安平侯,历经三朝,秦国在他喝先王们的治理下更加强大,且从未打过败仗,人也年轻着呢,突然间来个吕不韦对他们指手画脚,这算个啥?

啧,他们真的是太不习惯了!

送走领兵大将们,秦王子楚脸色阴寒的能滴出水来,吕不韦则是低眉着顺眼,端着茶盏不吭声。

秦王子楚率先开口:“丞相有何教寡人?”

吕不韦先是觑了一下如今已经即位为王的主上,沉吟了又沉吟,就是不说一句话。

秦王子楚挥挥手,让所有伺候的人都退下,关上殿门之后,起身在大殿里不住的来回踱步,压抑着怒火,道:“丞相有话直说就是,在寡人面前,何必吞吞吐吐的。”

相比于在众人面前要维护一国丞相的威仪和肃容,在只有两个人在的时候,吕不韦姿态放低了许多,也随意了许多。

他起身弯腰走到子楚身边,躬着身献计道:“如今先王丧事已毕,留滞在咸阳的诸侯,可以回归封地了。”

如今,留滞在咸阳的诸侯有楚国的春申君,赵国的太子春平侯,楚国的板上钉钉的太子昌平君,以及武安侯白起和安平侯赵鱼。

吕不韦口里说的诸侯具体是指谁,秦王子楚心知肚明。

秦王子楚面现犹豫之色:“寡人尽孝于先王榻前时,曾许诺,要重用......如今却要令其回封地,有违先王之托。”

吕不韦却是直接道:“安平侯此人,并不恋眷权势,若是使人去透露一二要他离去之意,无需大王亲自下令,他自己就会离开。”

秦王子楚虽然不做应允,但他的脸色,却是舒缓了许多。

显然,他是认同吕不韦的话的。

以秦鱼的骄傲和自负,恐怕连和他起争执都不屑,王位他都不要,更何况他这个新王交付的权势呢?

至于武安侯白起,秦王子楚反倒是最上心的那一个。

白起虽然已经老了,身体也每况愈下,每日只呆在府中一心著兵书,偶尔去渭水学宫的兵院讲讲课,带带学生和孙子,领兵作战几乎是不可能了。

但白起的号召力,实在是太大了,现在秦国军中有大半的将领,都曾跟随白起打过仗,甚至还有一些非常有才华的将领,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有白起一句话

,秦王子楚都不敢说自己能反驳。

秦王子楚或许敢对秦鱼叫嚣,但绝对不敢去白起面前说一句重话。

吕不韦进而道:“其实安平侯和武安侯那边都不足为虑,艰难者,是军中有些将领桀骜不驯,难以驾驭,偏又拥兵自重,一时间并不好调度。()”

吕不韦这话又说在点子上了,有白起在,这些将领,怎么会听的到他的话呢?

秦王子楚眉头复而皱起,发愁道:“这些将领都是我秦国的根基,轻易动不得,这可如何是好??()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吕不韦轻笑道:“兵将者,攻伐也。如今,不就有一个用兵良机摆在面前?”

不听话,换上能听话的不就行了吗。

秦王子楚眼睛倏地睁到最大,惊骇的看着吕不韦。

吕不韦被他的眼神给吓了一跳,但他仍旧坚持的看着秦王子楚。

怪就怪秦国的权利交接实在是太平顺了,都没给他这个丞相利用动乱施展手段震慑收买众臣攫取权利的机会。

良机难寻,此次他必须把握住。

是做权相还是做个只能帮助君王处理政务的半相,就看他这次,能不能将秦国的兵权,收拢在自己手中了。

良久,秦王子楚缓缓合上眼睛,道:“此次援燕攻赵,尽数交予丞相。”

吕不韦深深拜倒:“多谢大王。”

秦王子楚道:“你不必谢寡人,成了,功劳是你的,败了,后果也由你自己承受,寡人看在你相助寡人多年的份上,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吕不韦明白子楚话里的意思,他重重跪下,叩首在地,仍旧道:“多谢大王。”

秦鱼递上去的在泾水开凿水渠引水灌溉关中平原的建议给搁浅了,原因是,秦国在燕国的求助下,要出兵,去攻打赵国。

既然要开战,就不能修渠,因为征发来的劳役是有限的,要优先供应大军的开拔和作战。

吕不韦亲自上门,给秦鱼解释这其中的原因,他在秦鱼面前非常谦卑,姿态放的比在秦王子楚面前还要低。

他这样低声下气唯恐秦鱼发怒的态度惹得公子政冷笑连连。

吕不韦被公子政的目光盯的些许不自在,对这位被遗弃过的政公子,吕不韦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虽然有赵姬那一层关系在,但吕不韦对公子政,仍旧是不以为然。

前有云梦公主,后有韩国公主,这两位公主身份尊贵,将来诞下的子嗣身份地位都会比政公子要高,政公子不过是胜在年长。

但如今秦王子楚正在壮年,无论是从秦王稷的长寿上论还是从先王子嗣众多上论,政公子的年长反倒是劣势了。

这世间,更爱少子的父母还少吗?

他并不认为,政公子会是特殊的那一个。

秦王子楚少说也要活上个二三十年,二三十年后,这位政公子还在不在都还要两说呢。

如今秦王子楚身体康健,未来有无限的可能,即便他要选择一位公子扶植,也会选一

() 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政公子,明显已经心有所属,跟他吕不韦走不到一起去。

吕不韦跟秦鱼解释道:“......若能凯旋,从赵国获取更多的土地和隶臣妾,修渠之事也能更从容,望安平侯海涵。”

这是说要借从赵国获得的财货和人口来修渠,好过从秦国本地征发劳役劳民伤财的意思。

秦鱼笑问道:“大约需要多少时日呢?丞相可有估算?”

吕不韦讪讪笑道:“征战之事,瞬息万变,不韦不知兵,实在是不敢妄言。”

就是我也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的意思。

秦鱼上下打量吕不韦,心道,这是将修渠之事给无限期的搁置了啊。

不过,这只是他的猜测,话要问出口,得到对方明确的答复才算是明确态度。

只是猜测有什么用。

还容易引发误会。

说实话,他对吕不韦是很佩服的,他能在微末时就有‘奇货可居’的眼光,最后还真被他给做成了,在秦鱼眼中,吕不韦的才能,可比那什么平原君信陵君春申君的高明多了。

秦鱼道:“修渠之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丞相以为呢?”

吕不韦毫不犹豫的接口道:“安平侯说的是。”

他这话接的太麻利了,更像是套话。

秦鱼哂笑,说实话,这么多年了,他从六岁开始在秦王稷的教导下参与政事,十六年过去,他所作的任何决策,还是第一次被这样敷衍的驳回呢。

公子政这时突然插口道:“吕相接任丞相已有三月,还未听过吕相的为政论述呢,政十分好奇,吕相可愿意教政一二?”

“这......”吕不韦有些为难,他此次前来,是要兵要粮的,不是来长篇论述如何治理秦国的,难道他要说,我打算执政的第一个计划,就是让眼前之人滚回封地去吗?

他怕他这样说了,他今天就走不出这座府邸了。

公子政不依不挠:“怎么,吕相是有何为难之处吗?还是说,吕相觉着小子顽劣,不堪教导?”

吕不韦忙躬身回道:“公子何出此言?只是这里是侯府,臣不敢大言放肆。”

秦鱼笑道:“无妨,孤也想听听吕相的大论。”

吕不韦还能怎么办?

他咬咬牙,看了眼笑眯眯的秦鱼,心道这是个脾气好的,纵使心中生气,应该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又去看公子政,不过是个黄口小儿,无足挂齿,今日且斗胆一言,将这位神人送走,也是他的功劳。

吕不韦开口道:“臣以为,治国理政之事,两位先王已经为秦国选择好道路,无需不韦置喙,照做即可。唯有一难,是大王,也是秦国忧患之所在。”

公子政好奇问道:“吕相所谓何事?”

吕不韦咽了口唾沫,继续道:“诸侯并立,国事难循,众大臣茫茫然不知向谁奏事......”

“放肆!”

一樽茶盏碎裂在吕不韦脚下,是公

子政扔下来的。

吕不韦虽然被吓了一跳,话也被公子政打断了,但他并不惶恐,甚至脚步都没挪动一下,只是垂眼看着脚下的碎瓷,挺直着脊背交手站立。

看似任君处置,实则有恃无恐。

公子政被气的身体发抖,他站起身来朝吕不韦快步走去,绕过案几的时候,还顺手抽出了摆设在廊道里武器架上的长剑,一副杀气腾腾要当场斩杀吕不韦的架势。

秦鱼皱眉,唤道:“政儿,回来。”

公子政通红着眼,怒道:“叔祖,这小人当面驱逐您,您能忍下这口气,政儿忍不下!”

吕不韦轻声道:“公子息怒,不韦并未有此言。在秦国,没有任何人敢驱逐安平侯。”

公子政冷声道:“这话,你去地下跟曾大父说去吧。”说罢,就一剑刺向吕不韦。

吕不韦都没躲,公子政的剑就被秦鱼叫进来的护卫给拦下了。

秦鱼冷眼横了一下吕不韦,如果今天政儿当真刺伤了吕不韦,众人并不会认为这是政儿的错,只要吕不韦带伤从他的府邸出去,世人只会认为他安平侯嫉贤妒能,伤害秦国的新任丞相。

吕不韦低垂着眼,没有看到秦鱼眼中的冷意,他恭敬的躬身行礼,道谢道:“多谢安平侯不杀之恩。”

听了这引言怪气的话,公子政双手双脚扑腾的更厉害了,势必要给这虚伪小人一剑,放放血才能让他知道得罪他的厉害!

秦鱼让人送吕不韦离开,等看不到吕不韦的身影了,侍卫们这才放开公子政。

公子政气咻咻的扔下长剑,就地坐下生闷气。

秦鱼道:“吕不韦话虽说的不好听,但他说的很有道理,我是时候离开了。”

公子政一惊,也不顾着生气的事了,连忙爬起身来,来到秦鱼身边,拉着他的袖子问道:“你在说什么?什么离开?”

秦鱼笑道:“回洞庭啊......”

公子政喊道:“为什么回洞庭?你的家就在栎阳和咸阳,为什么要回洞庭?”

秦鱼:“你忘了,我已封侯,要回洞庭督建祖庙,祭祀天地祖宗的。这事可马虎不得,必须得我亲自回去主持才行。”

公子政委屈:“可是,你之前都还好好的,如果一定要走,为什么等到现在才走?为什么吕不韦说了刚才的话之后,你才决定要走?”

秦鱼:“......我原本是想等新王即位礼之后再提出离开的,但现在看来,我越早离开越好。”

说到秦王子楚,公子政更委屈了,他开口道:“明明大父走的时候......”

秦鱼捂住他的嘴,不要他继续说。

这个时代,百家争鸣,儒家的三纲五常要等到百多年后的董仲舒才会被提出来,但即便如此,子女妄议君父之言,仍旧是罪过,秦鱼不想从公子政嘴里听到他关于不满父亲子楚的任何言语。

一个态度也不行。

公子政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边哭边道:“你走了

,我怎么办?要不,你带我走吧?”

秦鱼哭笑不得,话说回来,这小子,是不是被养的太娇气了?怎么动不动的就哭鼻子。

秦鱼一边拿帕子给他擦眼泪,一边笑道:“那可不行,你是秦国的大公子,你得留在咸阳,留在大王身边,才是应有之义。”

公子政抽抽噎噎道:“可是,君父根本不喜欢我,宫里也换了许多人,我不喜欢他们,他们也不喜欢我,我,我无处可去......”

秦鱼皱眉:“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最近政儿是挺喜欢住在他这里的,但他言笑如常,他只以为宫里孩子少,政儿无人陪伴,才频频出宫来找他家中几个孩子玩耍的。

公子政扭头不语,秦鱼将他的小脑袋掰回来,严肃问道:“你说清楚,你不说清楚,我要如何帮你?”

公子政在秦鱼逼迫的目光下哼哼了好一会,才小声道:“曾大父和大父在的时候,我常伴左右,宫中都是讨好奉承之人,现在,君父即位,宫中许多奴婢良家子都被厚赏放出宫归家,君父也不再过问......我的学业,新换的奴婢见我不受君父重视,便有些慢待了。”

宫中放归奴婢和良家子的事秦鱼是知道的,实际上,在秦王稷的时候,宫中就已经有规定,凡在宫中服役五年者,皆可带着钱财放归家乡。

这是一项良政。

秦王稷崩逝的时候,秦鱼就曾以为秦王稷祈福为由放归了一批宫人,现在秦王柱崩逝,秦王子楚有样学样,又放归了一批宫人。

两年放归了两批老宫人,宫中执事自然缺少,却正好是秦王子楚安派自己人手,掌握宫闱的大好时机。

虽说宫人都是擅于察言观色之辈,但捧高踩低这种事,倒还不至于。

除非有人暗示或者允许。

秦鱼问道:“你没去两位太后和王后那里去说吗?”

公子政讷讷:“华阳太后有成蛟要照顾,夏太后身体不好,我不想去打扰她,王后曾遣人来关怀了几句,让我给打发了。”

秦鱼:......

秦鱼看了眼公子政,觉着这孩子,真的是,有些太过可怜了。

看似亲人很多,但真正愿意为他着想且能为他着想打算的,数来数去,竟只有他这个外八路的叔祖一个。

秦鱼知道秦王子楚为什么要“疏远”公子政,无非是觉着这孩子跟他走的近,跟他亲,让子楚不喜。

华阳太后将公子成蛟养在身边,未必是有多喜欢他,只是深宫寂寞,权作消遣罢了。

至于夏太后,她的心系在儿子身上,子楚不喜欢政儿,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不好太过亲近这个长孙,只得以病推脱。

王后云梦公主是唯一一个愿意向公子政伸出援手的人,但聪敏如公子政,自然知道云梦公主所付出的每一分,都是有价值的,是需要回报的。

唯一能护住他的母亲赵姬,看公子政连提都不提她,可见,这位母亲做的也并不称职。

放眼咸阳宫,公子政,竟没有一处安乐处可去,可不就只能跑来他的府上了吗?

秦鱼将还不到十岁的孩子搂在怀里,思考良久。

公子政趁机提出:“叔祖,我跟你回洞庭好不好?”

秦鱼垂眸看了眼小孩亮晶晶带着期待的大眼睛,一口回绝道:“不行,你必须留在咸阳。”

公子政不解:“为什么?”

秦鱼:“因为,只有在咸阳宫中,你才能看到这世间的风云,是如何变换它的形态的,有些知识,出了咸阳宫,你是学不到的。”

公子政更加迷惑不解了:“我不明白,叔祖。”

秦鱼摸摸他的小脸蛋,狠心道:“你以后会明白的。”

这孩子,看着经历丰富,实则从出生起,就在他的羽翼下成长,并没有经历过风雨,更不知道宫廷生活的险峻,他要想成长,就必须要自己去经历,去体会,这是谁都教不了他的。

还有,那所谓的帝王心术,秦鱼自认更是教不了他,只能让他自己去闯,去悟。

公子政必须待在咸阳宫中生活和学习,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秦鱼自认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但今日吕不韦当面挑衅他,让他觉着,自己的耐心也就那样。

顺风顺水被人捧在手心里十几年,乍然被人冒犯,秦鱼心里是愤怒的,吕不韦敢这样说,这样做,子楚能不知道?

历史上秦庄襄王只做了三年的王,就病体不支离世,究其原因,无非是他在赵国做质子的时候虚耗太过,回国继承王位之后又内忧外患被以魏无忌为首的五国联军打到家门口,日夜忧心恐惧,才不治身亡的。

但现在的子楚,在赵国为质的时候并没有受到磋磨,在经历了秦王柱因为守孝太过,越病越厉害最后只能去死之后,他现在是守孝有度,从不亏待自己。

子楚身体好的很,说不定还真的能活到五六十岁,难道他要一声不语的忍受个二三十年?

秦鱼自己都觉着挺无语的,他就好似一个通关boss,不论谁想上位做君王,都要过来刷一下他,难道刷一下他,就能掉落奖品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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