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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礼之徒

乖顺的夙寒声躺在徐南衔的斋舍中,只着里衣,裹着崇珏带着菩提花气息的素袍睡了个昏天暗地。

再次醒来时,已日落西沉。

夙寒声这几日很少做那种一群无头鬼围着他尖利谩骂的噩梦,睡眼惺忪撩开床幔,望着陌生的斋舍布置,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里已是闻道学宫。

用珠帘隔开的外室,隐约传来徐南衔的声音。

“……嗯,没什么大事,就是受了点惊,我在枕上放了点安神散,他睡得安稳。

“真的不必让长空过来,啧,我哪里不能照顾好他?

“……我知错了。”

夙寒声迷迷瞪瞪地走出内室,正要撩开帘子出去,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别教坏他。”

夙寒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下意识做出反应,猛地哆嗦一下。

那是大师兄的声音。

夙寒声当即像老鼠见了猫,小脸煞白地往后退了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徐南衔听到动静,微一挑眉:“萧萧醒了吗?大师兄要叮嘱你几句。”

夙寒声立刻扑到床上:“我不知道!”

随着珠帘一阵碰撞,徐南衔快步走进来,语调中带着看好戏的笑意,一把将夙寒声薅起来。

“我才想起来,小时候你怕挨揍也总是嚷嚷着‘不知道’,怕什么,大师兄远在千里之外,不会当场揍你,快来说几句。”

夙寒声眼泪都要下来了,怂得像是鸡崽子似的,哆哆嗦嗦看向徐南衔手中的传音灵器。

“师、师兄安安安安安好。”

大师兄没吭声。

夙寒声左等右等没等到斥责,仔细看去,就见灵器符纹已然黯淡。

——徐南衔早就和大师兄切断了传音。

夙寒声:“……”

见夙寒声吓成这样,徐南衔混账地哈哈大笑:“你学宫榜贴上的尊长写的可是大师兄,要是犯了错,他铁定过来揍你。”

夙寒声惊魂未定,有心想骂徐南衔但又不敢,只能憋回眼泪,干巴巴道:“师兄,我真的会乖,不闯祸。”

徐南衔涮了他一顿,潇洒地将传音

灵器一扔。

“走,师兄带你去别年年坊市玩,这回狠狠地宰庄灵修一通!”

夙寒声心中骂骂咧咧地穿好衣裳跟师兄出了斋舍。

夜晚的学宫四处通明,不少学子换了常服,三五成群往外走,横穿学宫的河川中飘着无数莲灯,绵延无尽头好似同天边星河相连。

夙寒声没撑伞,看着人来人往心中思忖。

庄灵修让他窥见了学宫的“不温和”,射箭的惩戒堂是“不良善”……

那俭让总归得有一样吧。

正走着,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地“咻!”,随后一道火光直冲云霄,停顿一瞬后骤然炸开。

巨大的焰火炸开无数碎光后,碎光又炸开小的斑斑点点的光,噼里啪啦连成一片,煞是壮观。

夙寒声“哇”了声,惊叹看着。

徐南衔倒是“啧”了声。

很快,有两人抬着笨重的灵器猛地窜来,纤瘦的臂膀竟然极其有力,逃得飞快。

“哈哈哈一发焰火费我五千灵石!一波嫩葱似的新学子跳入火坑,我放个焰火庆祝下又怎么了!”

“快逃!惩戒堂的副使追来了!”

“哈哈哈哈哈痛快啊!”

两人一溜烟没影后,白日那个眼尾带泪痣的漂亮副使杀气腾腾地御风而来。

徐南衔往后面随手一指。

副使颔首致谢,以一种“宵小当死”的架势握着蛇鞭冲去抽人了。

夙寒声:“……”

一发焰火,五千灵石?

俭呢?!

夙寒声终于醒悟。

诫训并非学子拥有的美德,而是因望之不可及才被立为告诫教导。

一路上夙寒声见识够了闻道学宫的“淳朴”,从最开始的震惊怀疑人生,很快便顺利接受,甚至有点想融入其中。

学宫学子一般喜欢在门口的参天帝屋树下汇合。

徐南衔过去等了一会,庄灵修便到了。

那约束的束额已取下,许是戴得时间有些久,隐约可见一条细白晒痕,庄灵修特意将额前碎发垂落遮挡住,一头白发已重回墨色,束着玉冠一副雍容雅步的君子气度。

但凡是个闻道学宫的学子都知晓庄灵修的

狗脾气,一路上不少学子都在朝他喝倒彩。

“吁——”

“庄狗还敢出门?”

庄灵修带着温柔的笑,在一阵骂声中施施然而来,丝毫不为其所动,手中摇着扇子飘然欲仙。

徐南衔啧啧称奇:“我有时挺佩服你的脸皮的。”

“脸皮厚,吃饱饭。”庄灵修随口应了句,视线看向夙寒声时眉眼似乎更温柔了,“少君安好,身体可好些了?”

夙寒声点头:“多谢庄师兄。”

庄灵修笑着正要再说。

徐南衔不耐烦道:“你对着我萧萧开什么屏呢?滚。”

庄灵修温和道:“萧萧已入闻道学宫,自然也是我师弟,我关怀下师弟又怎么了?”

徐南衔怒道:“萧萧也是你叫的?!”

他总觉得这狗东西吃错药了,明明闻道学宫谁的面子都不给,谁都被他戏耍过,怎么只是共乘一次楼船,就对萧萧这么殷勤?

夙寒声倒是看不出来庄灵修待他有哪里特殊,乖乖站在那看两人吵架。

好在两人还记着私下斗殴会被扣三分,只能不情不愿地偃旗息鼓,沉着脸一起去别年年。

「别年年」是整个三界最大的坊市。

名字听着奇怪,但大多数修士手中的灵器皆是从此处购来,各地能通讯的烽火台更是独创先河,传言别年年每日赚的灵石摊开了都能将乌鹊陵铺满。

一整条街阁楼灵芥鳞次栉比,道路两边栽满高耸入云的榆树,可树叶间却并非结的榆钱,而是一串串金光闪闪的灵石。

长街花灯悬空通明,万头攒动,却无人敢去摘树上灵石。

夙寒声兴致勃勃地左看右看,见什么都觉得稀奇。

人太多,徐南衔见他像是头回出来撒欢的小狗似的哪儿都想去玩,一把扣着他的手腕吓唬他。

“此地鱼龙混杂,当心走丢了被人卖去花楼!”

夙寒声赶忙靠回师兄身边。

“好端端的为什么吓他?”庄灵修不满道,“少君尽管去玩,遇到恶人就拿出闻道学宫弟子印,保证没人敢动你。”

徐南衔“啧”了声,似笑非笑道:“庄狗什么时候这般体贴了?”

庄灵修淡笑:“我一向如

此。”

徐南衔:“……”

一向如此个屁!

两人呛了一路,终于走到坊市人挤人的一处楼阁。

夙寒声仰头一看,巨大牌匾上写着如锥画沙三个字——墨胎斋。

拾级而上,三人才刚迈进门槛,一个倚在檀台上的白衣女修掀开眼皮一瞥,红唇勾起,“哟”了声,摇曳生姿地款款而来。

“这不是小灵修吗,怎么,来还我们斋主的楼船了?”

庄灵修对着谁都能含情脉脉,姿态温柔地伸手一抬,任由女修将纤纤玉手搭在他手背上。

“姐姐安好,楼船一事,副掌院特让我和不北来同师兄禀告细节,望您通传。”

徐南衔正带着夙寒声在一旁问掌柜要浮云遮,闻言怒目而视:“谁说我是随你一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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