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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4

燕羽回了句在睡觉。

鼾声大起大落,声势浩大。他手边要是有把古琴,能把那鼾声弹出来,合上一合。

燕羽想走了。

他钻出睡洞,原路返回。穿过阅读区时,发现前边是SPA疗养区。他忽想起黎里,未免万一碰上,打算找其他通道。

刚要转身,却看到从电影区出来的高晓飞,一头黄毛换成了紫毛,正看着某个方向,笑容玩味,掏着衣兜里的手机。

黎里低着头,从SPA区匆忙走出来。

她还穿着工作制服,一手拉扯着脑后的发髻,长发瞬间散落。她顾不上整理,忙去拆解衬衣上的胸牌,根本没注意这边一个紫头发男生正拿手机对准她。

br />  高晓飞把镜头放大,还没来得及摁下录影键。有人挡住了镜头。

是燕羽。

“让开。”高晓飞急着拍人,镜头一转,绕过他对准快步向楼梯的黎里。燕羽一跨步,再次挡住他镜头。

“你他妈找事儿呢!”高晓飞将燕羽一推。

黎里刚到楼梯口,听身后有吵闹,回头一看,高晓飞正冲人撒火。但他对面的人被装饰隔条挡住,不知是谁。

她还穿着制服,绝不想被高晓飞逮到,飞快逃下楼。

燕羽被推得退了一步,却立刻朝后看,楼梯口已经没人了。

她没事了。

他无意理会高晓飞,拔脚就走。

“叫你走了吗,啊?你他妈什么胆子啊又来惹老子?”高晓飞骂。

燕羽如若未闻,头也不回。

“我操.你大爷的!”高晓飞被他无视,怒极,冲上去猛推燕羽后背。

好巧不巧,燕回南刚从对面楼梯上来,见个正着。四十多岁的火爆男人当即冲过来。

燕羽迎面拉了他一把,但燕回南已一掌掀向高晓飞的脸,后者连退两米,差点儿摔个屁股墩儿。要不是燕羽那一拉,只怕被推飞。燕回南揍旁人可不是平时对儿子时那样收力的,力道大得吓人。

“敢动老子儿子,他妈想死吧你!”燕回南一声爆吼,吼得阅读区的客人们吓一大跳。

他人高马大,臂上腿上全是肌肉,年龄优势也在那儿。高晓飞一下就怂了,一声没吭。

燕回南在火头上,要再踹,燕羽抱他腰拦住。高晓飞吓得连退几米。燕回南还不消气,破口大骂,极其难听。燕羽脸色苍白,拉了他几下示意别骂了,没用。

高晓飞被骂得也来了火,不动手了,原地对骂,引得包若琳跟他朋友跑来。包若琳一句话没讲。他朋友帮着骂。

三楼休息区鸡飞狗跳,污言秽语。

于佩敏追过来,见对方是孩子辈,拉住燕回南好声相劝。

保安赶来协调,经理也劝。一阵骚乱。

最终事态没升级,两拨人骂骂咧咧各自离开。

于佩敏问燕羽怎么回事。燕羽说走路没看见,撞到人了。

燕回南说:“谁走路没个碰碰撞撞,他这就推人?他妈的比老子还没素质。”

燕羽:“……”

他俩去蒸桑拿,燕羽不想多待,下楼离开。

……

凉溪桥站到了。

黎里走下公交,一阵冷风吹来。站台外一大片秋芦苇随风摇荡。河对面,白杨树林发出唰唰声响,像半空中落下的某种乐章。

她在水汇匆匆换了衣服出来,出门登上一辆公交。繁华新城的高楼夜景从窗外流过,与她日常活动的老城是两个世界。她麻木地远观,半个小时后,坐到终点,换了辆公交,见路线上有凉溪桥站,便又坐半小时,到了这儿。

已是夜里十点多。

这地儿荒凉,路灯间距都格外长。树木残留着夏天的最后一点儿繁茂,在灯光下阴森森的。

凉溪桥位于旧城区自来水厂往西,通往凉溪桥船厂。

她父亲说,几十年前这里很繁荣。铁桥宽阔气派,桥下河水清清。不远处的铁路桥上,总有拉钢的火车鸣笛经过。南大门人进人出,北码头船来船往。

但她还很小的时候,船厂就倒闭了。这块地本就是江边沙洲,土质疏松,不适合建高楼,便一直废弃在这里。

秋季昼夜温差大,黎里只穿了件T恤和外套,有点冷。她朝桥下望一眼,河水浑浊,快见底了。

过了桥,路灯留在身后,只剩月光。

沿着林中旧道又走大概一百米,到了船厂大门。说是大门,只剩两堆破损的砖砌门柱,门早不知去哪儿了,围墙也只剩断壁。

小时候,她常跟爸爸妈妈还有黎辉来这儿玩。有时候,一家四口晚饭后沿着江堤散步过来;有时候是周末,爸爸钓鱼,妈妈捡石头,她跟黎辉在废厂房和废船里捉迷藏;还有的时候,只有黎辉跟她两个人。

兄妹俩也不干什么,把船厂走一圈,门岗,闸门,生产区,车间,驳船……边走边踢踢碎石聊聊天。

那时她话不少,尤其在哥哥面前。黎辉一点不烦她。她说什么他都听,她问什么他都答。

还有的时候,他们会爬到高高的龙门吊上去,眺望江水,什么也不讲。

在江州,只有凉溪桥船厂这儿能看到长江的拐弯,像一个弯弯的勾。

黎辉入狱后,黎里再没来过这儿。一晃四年多了。

r />  她一直走到江边的龙门吊旁,想沿楼梯爬上去。但楼梯口拿铁丝封住了。

她抬头望一眼夜幕下巨大的高高的吊顶,风把头发吹到眼睛里,刺疼。

她抱着自己,靠着钢架坐到地上。不远处,一艘夜行的货船从江上驶过,船灯像浮在夜幕中的一颗星。

世界很静,只有风声。

突然,手机响了一下。

是吴晓转来的红包,黎里手指冷得发颤,点开,到账100元。

她盯着那个数字看了很久,看到屏幕暗下去。

她缩起双腿,埋下脑袋。

要是爸爸和哥哥还在身边,她也不至于……

压闷,窒息。

她希望能发泄点什么,但她发不出一丝声音,眼角都是干燥的。

她只是坐在地上,埋头紧紧抱着自己,缩成一个婴儿的姿势;像被丢在天地间的弃儿。

可忽然,风中传来一阵悠然的笛声。音乐刺破冷夜,温柔而轻盈,像一双温暖的手抚了抚她的头。

她缓缓睁开眼。

笛声丝丝缕缕,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空灵,是吹笛人自行改编的《渡月桥思君》。恰是她此刻心迹。

吹笛人似懂她心意,笛声格外悠扬缠绵,春风细雨般,似思念,诉怀,又似安慰,悲悯。那情绪太过饱满,竟将她心绪完全牵入进去。

曲子转入高.潮的一瞬,她突然看见昼思夜念的亲人朝她飞奔而来,紧拥她入怀。

刹那间,泪水夺眶而出。

她不可自抑,哭出了声音。

历经岁月侵蚀的废厂伫立月下,任江风吹着,笛声飘扬。

她渐渐不哭了,听那笛声似近收尾,曲调恣意,温柔中带了力量,像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音符止了。

天地回归安静,只剩风声。她却仍像被笛声拥在怀中,温暖而放松。

她朝笛声方向望去。

十几米开外,是船厂西侧的围墙,墙上墙下杂草丛生。

有一处墙体坍塌,砖块堆了一地。

黎里走过去。

围墙外一排分不清年岁的旧瓦房。有的窗破了,瓦顶垮了,不住人了。但其中一栋屋里头亮着灯。

她爬上碎石堆,脚下一踩,一大堆碎石

哗啦倒下去。她赶紧扒拉着墙站稳。

屋里人似听见了响,窗户上光影晃动了一下。

下一秒,小屋的灯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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