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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chapter 23

兰姐刚要开口,燕羽先道:“门没大事,但这边有人被打得不轻。”

一旁,何莲青披头散发,脸肿得老高,唇角还破了皮。

警察皱眉,问:“谁打的?”

没人讲话。

警察看王安平,后者点头哈腰,把人往店里请:“外头冷,我们要不进去了解情况?”

几个警察往店里走,又冲周围人喊了几声:“散开啊,都散了!”

三个当事人随警察进了店。于佩敏也跟了去。

燕羽站在原地。周围人一边散开,一边意犹未尽朝店里瞄,好戏看不到结局总是不得劲儿的。

有人指指点点,有人议论纷纷,咂着舌说着这女孩太凶太疯,骂人打人太狠之类的话。不少还伸了脖子想打量黎里反应。

但燕羽挡在她身前,面色冷寂,不给他们半点窥伺她的机会。

待人完全散去,燕羽才回身。

黎里仍戴着摩托车头盔,衬得她的脸很小一张。她片刻前因愤怒而通红的脸颊已褪去潮色,只剩空茫的眼,干裂的唇。

燕羽低声:“你还好吧?”

黎里没做声,也没看他。她低头从他身边走过,坐到路边的台阶上,一动没再动,静得跟不存在了似的。

店里,几个警察在协调着三人间纠纷,时不时传来几阵大声量,以及警察的“喊什么喊?”

燕羽进店去,在饮水机边接了一纸杯热水,听见王安平说:“离婚。你那个疯子女儿当着那么多街坊邻居的面打我,我以后脸往哪儿搁?”

燕羽走出店子,隔着一段距离看黎里坐在路边的身影。

她其实挺高的,坐下来却瘦瘦小小一团。街对面的黑夜中悬着五颜六色的招牌;底下是流淌而过的车灯。

纷杂的人造光线一簇接一簇地映在她空茫的眼睛里。

冬夜里风冷,吹得她侧脸苍白,手在发抖。

燕羽走去路边,蹲在她身旁,把纸杯递给她。

杯中的水冒着热气。

黎里还是没看他,也没看那杯水。燕羽明白,便将水放在她身旁,起身走开。

他走后,她又坐了会儿,才将那杯水拿起来捧在手里。冰冷的手心有了丝回暖。她轻吹着热气,慢慢喝水。热气漂浮到她眼睛旁,湿润润的。

喝完一杯水,干枯的嘴巴跟嗓子舒服了些,人也暖了点儿,她这才将头盔取下来。

周遭的声音忽然放大好几倍。好在拥堵的车流已散,远不似先前那么嘈杂。

何莲青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黎里看一眼母亲颓败的脸,刚散去的窝囊气又积郁在胸口,可她也不忍责她,干脆没讲话。

何莲青嗓音沙哑,说:“你叔叔要跟我离

婚。”

黎里看着街对面的五金店:“不挺好。”

“不行。”何莲青哀道,“我不想离。”

黎里简直了:“他那个垃圾哪里好啊?赚钱不如你,家里活也不干,你要这么个人干什么?”

何莲青:“可一个家里不能没有男人啊。”

黎里:“你没男人会死吗?”

“死不了,但也不好活。你爸刚走那年,街坊哪个不欺我骂我?这周围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家里没个男人,谁都能欺到头上来。”何莲青悲哀道,“黎里,都说我命不好,克夫克子。我不好找伴的。再离一次,这辈子找不到伴了,要被人欺负到死。等我老了,也孤苦伶——”

“行,我不管你。”黎里打断她,要走。

何莲青却一把将她拉住,哀求:“你跟你叔叔道个歉吧?”

黎里不敢相信,手往路中间指:“你让车撞死我!”

何莲青哭了起来:“撞死我吧。”说着就要往路中间跑。

黎里紧拽住她,一下将她推坐回台阶上:“你是不是还嫌别人戏没看够?”

燕羽站在两间店铺外的小超市门口,远远看着这一幕,没有靠近。

他看见何莲青坐在地上哭;黎里在她旁边,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她头发乱糟糟的,像理不清的麻。

终于,黎里起了身。何莲青紧张而可怜地仰望她。后者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大步进了理发店。何莲青慌忙跟进去。

店里起了人声,听不太清,像是王安平的声音。

很快,黎里出来了。她头低得很低,走得很快,朝路边的公交站跑去。

燕羽:“黎里。”

她停下了,却没有立刻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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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羽朝她伸手,他手里是一双手套,粉色的。

她盯着那双手套,咬着牙,眼睫在颤。没有第一时间去接。

燕羽一直伸着手。

风吹着几片残叶从脚底下翻滚而过。

他轻声说:“我会吹笛子。”

黎里一下别过头去,拿小手臂遮了下眼睛,再转头时,很匆匆地抓过那双手套,头也不回地跑上了公交车。

车厢像个发着光的透明玻璃盒,从燕羽面前移过。盒子里的黎里靠在杆子上,始终背对着他。

很快,车消失在去往新城区的方向。

……

那双手套很柔很软,像她生活里很罕见的温柔与暖煦,黎里将它紧紧攥在手上,想大哭一场。但她没有。公交上有一些她打过照面的两坊邻居,她不可能让自己哭出来。

就这么硬生生乘了好几站,到最后,没了再哭的动力。

到酒吧时,她表情平静。秦何怡没察觉出半点不妥,叫她准备准备就上台表演。

黎里在秦何怡嘶喊的歌声、喧闹的乐器声中麻木下去。

冬季生意不太好,点歌的人也少。中途竟还碰见高晓飞来点歌,他这次规矩了,没惹事。黎里也根本懒得搭理他。

乐队只表演了一个多小时,薪水分到黎里头上,不到两百块。

表演结束时,她不知该去哪儿。已经夜里十点,但她不想回家,甚至永远都不想回。

恰好老板说店里要清掉一批酒,请他们乐队一起喝。秦何怡原以为黎里会提前走,但她出乎意料地留下了。

大家边喝边聊天。黎里只顾独自闷头,专听却不讲。

秦何怡说等钱攒够了去北方打拼找人录歌出专辑。老板问她视频账号运营得怎么样。秦何怡骂着说没钱买推广,买流量费钱,

没钱难出头。

键盘手也说,之前有公司想签,但什么都拿不出来,只想剥削他们。

秦何怡叹:“我就想好好唱歌,搞音乐,可太他妈难了。”

黎里是知道的,秦何怡家境很差,艺校毕业后就没再读书。她长得不错,音域宽,声音也好;在江州算小有名气。她一直坚定地追逐着她的音乐梦。

而黎里如今已不知道自己未来想做什么。她觉得自己远不如秦何怡,不如她目标明确,不如她家虽穷但至少有个家。

十一点多散场,众人都晕晕乎乎,没人注意黎里喝多了。

她居然能站起来,能走路,还能像没事人一样挥挥手,上公交。

但末班车的一路晃荡,彻底荡开了血液里的酒精。

车停在凉溪桥站时,她几乎是滚下车,“哇”一大口呕吐在枯草里。

司机没搭理她,关了车门疾驰着去收班。

黎里凭借着残存的一丝清醒,晃晃荡荡进了凉溪桥船厂,又踉踉跄跄到了龙门吊底下,终于没了力气。她一屁股瘫在地上,背靠钢板,重重地喘气。

“笛子呢?”她喃喃地说。

回答她的只有江上的北风,鬼哭一样冷肃地呼啸着,刮着她的脸和脖子,冰寒刺骨。

“笛子呢?”她又说。

可根本没有笛子。骗人。

突然间,她就嚎啕大哭了起来。她边哭,边叫,边恨恨地拿腿脚蹬地。

没人笑她,也没人管她,只有无尽的黑夜、江风和寒冷。

可哭着哭着,余光里感觉到一丝亮光。

有人来了,拎着一盏微黄的灯。

那灯的暖光很快到了她面前,是一盏小小的宣纸灯笼。

黎里仰头望,隔着朦胧的泪眼

,她看见燕羽面容洁白,眼睛黑亮。他的黑发被江风吹得翻飞,映着头顶上墨蓝色的夜空。他的发竟比夜色还浓。

他说:“我能坐你旁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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