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骑士如同一道哥谭蜿蜒出的阴影,高大健壮的身躯几乎完全挡住了窗口照射进来的阳光。
西奥多注意到，蝙蝠侠今日和往常有些不一样，身上带着一股分外凌厉肃杀的气场。
这让他张了张嘴,又原样合上。
哪怕已经把手指悄悄拧成了麻花,西奥多也没敢建议蝙蝠侠，其实他可以走正门——敲敲门就行了，自己和罗宾都会去开的。
蝙蝠侠目光沉沉地看向西奥多。
他今天只睡了个小时，一共开了九个小时的蝙蝠战机，从美国往返了中东一趟。
四个半小时前,他潜入了刺客联盟——这个世界上最危险最神秘的地方之一，并且在那里发现了一堆带有自己基因的复制人。
而塔利亚出人意料的反应,说明了那些复制人很可能不是尽头,而是开始。
等他报废掉那批带有自己DNA的刺客机器，重新坐上蝙蝠战机以后,就收到了罗宾和西奥多发来的消息。
两个人，说的明明是同一件事，得出的结论却驴唇不对马嘴。
罗宾：侏隼鸟照射了充分太阳光以后，力量增大、情绪亢奋,疑似带有氪星基因。
西奥多：蝙蝠侠先生，我有紧急情况要对你汇报。据我推理，我可能是个半植物人。
蝙蝠侠：“……”
尽管他才抚养了西奥多不到半个月,但已经被侏隼鸟给培养出了条件反射般的习惯。
比如说，一旦有人把“西奥多”和“推理”这两个词汇联系在一起,蝙蝠侠下意识地就开始头疼。
正常人一周只睡了不到二十小时,还驾驶飞机横跨大西洋只会猝死。
但蝙蝠侠就是有这种毅力。
他不但没有在战机上睡着，还在期间回了罗宾鸟七条消息，对提姆提出的锻炼计划予以改动和指导。
并且,在回到哥谭的第一时间后，布鲁斯坚决勇敢地抵抗住了阿尔弗雷德关于新铺的柔软床铺的诱惑，他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赶往公共安全屋！
蝙蝠侠，可歌可泣！
老蝠亲，感天动地！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钢铁侠听了都要连夜把称号让出来，宣布从此改叫蝙蝠侠为“铁人”！
而事实证明，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而不睡的蝙蝠，则能获得重要的一手情报。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蝙蝠侠恰好截取了西奥多言语里的那个关键词。
——“康斯坦丁”。
对方是个非常著名的魔法师。
他抽烟、喝酒、并拥有一个赌徒的灵魂。
此人行事风格臭名昭著，亲朋好友一路祭天。被他承认的朋友们，如今一半已经被坑死，另一半则在被坑死的路上。
他谈情说爱时更是荤素不忌。目前已知的交往对象，从男到女再到鲨鱼，可以说是完成了从跨性别，到跨物种的史诗级转化。
蝙蝠侠曾经因故邀请康斯坦丁来到自己的蝙蝠洞一次。
就那么一次。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康斯坦丁就表示出了对蝙蝠洞里那尊霸王龙塑像非同寻常的欣赏，并且“不介意在它宽广冰冷的胸膛上安眠一晚”。
蝙蝠侠：“……”
就是说，连鲨鱼王都满足不了你那过于广博的爱好。
你连非生命都不介意是吗！
罗宾得知此事以后，一直怀疑，以康斯坦丁放荡不羁的作风，没准也试图跟蝙蝠侠调过情。
但蝙蝠侠不承认。
家里没人能撬开蝙蝠侠的嘴，BecauseheisBatman.
总而言之，康斯坦丁就是这么一个作风很屑，情感关系更屑的家伙。
尽管有些时候，他也会做些好事。但大部分时候，见到康斯坦丁，就意味着麻烦即将开始。
所以无论蝙蝠侠还是罗宾，听西奥多念出那个名字以后，第一反应就是——
“你认识康斯坦丁？”
如果这样的话，背景一片空白的西奥多，当初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阿卡姆精神病院门口，也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魔法侧。
西奥多的过去，很有可能与魔法侧相关。
……但问题是，哪个魔法侧的家伙，想不开去搞超人的DNA啊。
氪星人的魔抗能力举世皆知。
魔法侧用超人的DNA制造胚胎，大概相当于普通人想要生一个可以直接被哈佛破格录取的聪明孩子，于是选择去跟憨豆一夜情。
以上念头飞快地在提姆的头脑里一转。
然后他想：果然还是应该是卢瑟。
西奥多不知道义警们闪过了多么复杂的念头。
他如实表示：“我没见过康斯坦丁，我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
康斯坦丁，他前任养父斯坦利的前男友。
也是让斯坦利朝思暮想、爱恨交织、每次提起对方名字，就必然要进行一番堪比告解发言的长篇大论的神人。
斯坦利珍藏着一只钟表，据说就是他和康斯坦丁初见时的定情信物。
那个“金发、俊朗、机灵的甜汉子”（斯坦利原话），用一只伪造的座钟耍弄了斯坦利，让斯坦利感到恼火和愤怒。
但他也因此打开了斯坦利冷酷无情的心门，被斯坦利念念不忘地记住。
讲到此处，斯坦利露出了一个阴沉冷酷的笑容，他深情地抚摸着那只座钟，眼角甚至渗出两滴激动的泪水。
那一刻，整间“游戏室”的空气，似乎都因斯坦利与往日大相径庭的古怪表现而静寂。
斯坦利如痴如醉地凝视着座钟，仿佛要透过他深情地注视某人的面容。
他完全忽视了身后被吊起的西奥多，反复诵念康斯坦丁的名字，缠绵的低语只诉说给自己的心灵倾听。
斯坦利闭眼轻吻座钟的外壳。
“我很想念他，我很爱他。我愿用疼痛、杀意和拥抱去迎接他……”
被迫聆听了这段往事的西奥多：“……”
救命，恨不得自己把耳朵戳聋。
这听过斯坦利恋爱故事的耳朵，它们不干净了，不干净了！
对于那位素未谋面的康斯坦丁先生，西奥多一直很同情对方。
在西奥多看来，因为一场小型诈骗而被斯坦利看上，简直是一场不讲道理的无妄之灾。
而且据他所知，那位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康斯坦丁先生，后来甚至还被斯坦利设法送去监狱里捡了肥皂！
世上怎么会有斯坦利这样的人渣！又怎么会有康斯坦丁这么无辜的男人！
所以，当蝙蝠侠追问起西奥多所知的那个康斯坦丁的细节时，西奥多非常笃定地回答。
“我听说过他，那是个无助的可怜人。”
蝙蝠侠：“……”
罗宾：“……”
西奥多多少带着点对斯坦利的私怨，开始给康斯坦丁的形象打高光。
“他乐观，阳光开朗地面对人生。”
都被斯坦利看中，甚至陷害入狱，依然能勇敢地越狱面对新生活，怎么不算一种乐观呢？
“他坚强，不畏惧艰难的挑战。”
越狱以后，居然还敢来找斯坦利，并且狠狠抽了斯坦利一顿，直到斯坦利被打得眼前出现幻觉，看见了自己早已被枪杀的父母为止！
“他善良，非常地心慈手软。”
哪怕把斯坦利抽得快要去见撒旦，也没趁机要了这家伙的命。在西奥多看来，这就是一种善良。
“他正直，敢于抗争邪恶。”
还是个街头混混的时候，就敢于用一座假钟欺骗斯坦利，这当然是一种对邪恶的另类抗争！多么伟大的为民除害精神！
西奥多讲到此处，心绪已经感慨万千。
“——我所知的康斯坦丁，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人。”
蝙蝠侠：“……”
罗宾：“……”
一般来说，听见这种回答，就代表眼前之人已经被康斯坦丁坑过了。
但蝙蝠侠不愧是蝙蝠侠。
他不会因为康斯坦丁想睡自己的霸王龙雕像就戴上有色眼镜，仍然顽强地寻找出了此事涉及的第二个变量。
“对于这个结论，”蝙蝠侠非常谨慎地发问，“究竟是别人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推理出来的？”
西奥多信誓旦旦。
“虽然是我推理出来的，但我是有根据的。”
“这位康斯坦丁先生，甚至能让视他如仇敌的家伙都对他爱恨交织，难道不是一个伟大的人吗？”
蝙蝠侠：“……”
罗宾：“……”
怎么说呢，侏隼鸟还是对康斯坦丁的处事风格不太了解。
能让仇人对他感觉爱恨交织，爱人对他恨之入骨，在很多时候，往往是康斯坦丁这个渣人的基本操作。
不过，在排除了西奥多所有混淆视听的推理内容以后，西奥多的口述，反而印证了他所知的那个人，就是他们认识的康斯坦丁。
所以，在今天的训练结束以后，蝙蝠侠给康斯坦丁发了消息，问起他和西奥多的关系。
消息发出去的第一个小时，康斯坦丁没有回应。
消息发出的第八个小时，康斯坦丁显示已读不回。
消息发出的第十六个小时，蝙蝠侠并未给康斯坦丁发送第二条消息。
但在派出的蝙蝠无人机隔空射落了康斯坦丁的帽子以后，对方终于给出了一个暧昧含糊的回答。
——“你是在说你的新养子吗？”
——“这孩子曾亲自向我许诺，他欠我一个人情。”
***
蝙蝠侠匆匆地来，又匆匆地离开，好像就是为了特意赶回来看西奥多一趟。
——还顺便开走了他的蝙蝠车。
在这个难得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西奥多接受了整整将近一天的训练。
直到夕阳西下，黄太阳的照射减弱，西奥多斐然的训练成果得到了展现，罗宾才从车库里挑出一辆摩托车，送西奥多回家。
在回去的路上，罗宾还轻声催促西奥多。
“你抱住我的腰，不然我不敢加油门。”
虽然氪星人具有钢铁之躯，从机车上滚下去也没事。
但提姆刚刚给西奥多做过测验：不知道是因为西奥多尚未成年，还是氪星基因不够纯粹，他的数值和十五岁的克拉克横向比起，大概只有少年超人的分之一。
简而言之，目前的西奥多力气不小，但没法徒手托飞机。
没有坚硬的金刚不坏之躯，但愈合能力非常强劲。
没法肩并肩和蝙蝠机一起飞上天，但不借助任何工具，原地起跳的高度，已经打破了世界纪录。
西奥多连连摇头，坚持双手握住机车后面的支撑托杆。
“我怕我一不小心，稍微没控制住力气，就把你拦腰抱断……你看过那部恐怖片吗，就是房东被钢琴线腰斩的那个……”
被小瞧甚至呵护的罗宾，闻言扬起了眉毛。
——认真的吗，侏隼鸟，你在担忧一个罗宾会被你腰斩？
“今天就算了。以后有机会，让你见识一下我的体术。”
等西奥多回到庄园，发现那几块碎裂的天然大理石地板，已经被万能的老管家更换过了。
至于那个带着他完整五指印的门把手，阿尔弗雷德似乎还没发现。
西奥多赶紧把它捏回原状，装作无事发生。
罗宾给他量身定制的训练计划，宛如雪中送炭。
控制力的惯性一直停留在西奥多身上，哪怕半夜他做梦蹬了蹬腿，也只是把被子撕裂成两半，而没有把床睡塌。
第二天一早，提姆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抬头看看自己的天花板。
西奥多就睡在他楼上那间。
天花板上没有出现一个人形大洞——很好，说明西奥多至少达到了自己预设的要求及格线。
提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打开电脑，轻轻点击鼠标，完成了一个对西奥多来说非常重要的操作。
二十分钟以后，罗宾下楼吃早饭。
他站在二楼的旋转楼梯上，一眼就看见了西奥多盘子里的培根明治。
从形状和摆盘上看，早餐明显出自于阿尔弗雷德的厨艺。
而西奥多用叉子叉起一块明治，没有犹豫地送进嘴里。
提姆不由会心一笑，和楼下捧着餐巾侍立在一旁的老管家，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提姆刚一露面，西奥多就兴冲冲地睁大了眼睛。
昨天他回到庄园时，据阿尔弗雷德所说，放学回来的提姆早已睡下。因此，他没能和提姆分享自己这一天的奇妙经历。
而就在刚刚的早晨，西奥多又遇到了一件非常幸运的好事！
“——你还记得吗，我挂在二手拍卖网站的那只信封？”
西奥多惊喜地挥舞着叉子，没看见管家在身边微微摇头的不赞成表情。
“它已经卖出去了，成交价五千美元！你说的没错，原来真的有人会专门收集这个。有钱人居然愿意为他们的爱好，付这么大一笔账单！”
别问西奥多为何如此激动。
要知道，他从来都没能拥有过五千美元这么多的钱。
如果西奥多还没放弃那个前往大都会的计划的话，这笔钱够西奥多去黑市买辆性能不错的摩托车、一口气交够个月的房租，并且能维持着最低生活标准，直到他找到一份新的工作！
剩下来的钱，甚至够西奥多买四套大都会特产超人签名明信片，寄给家里除了韦恩之外的每一个人。
阿尔弗雷德拉出餐椅，提姆点头冲老管家道谢。
德雷克小总裁安然落座，纤长有力的手指搭成塔状摆在桌面上。
他微微地笑着，把西奥多兴奋雀跃的眼神尽收眼底。
“有钱人当然愿意付这笔账单。”提姆冲西奥多眨眨眼，“谁让他们不在乎钱，只在乎快乐呢。”
西奥多开心地埋下头去，风卷残云地解决他的明治。
提姆先喝了一口早餐的橙汁，转头看向阿尔弗雷德。
“对了，布鲁斯呢？”
他真正想问的其实是：布鲁斯昨晚又是几点钟睡的？
老管家严格按照餐桌礼仪给他摆好餐具，同时慢条斯理地回答：“布鲁斯老爷昨晚两点钟才回家，在晚上六点之前，老爷大概不会起床了。”
听懂了，蝙蝠侠凌晨两点才离开蝙蝠洞。
然后管家侠强行把他送回房间睡觉，规定他不到六点钟不能起床。
人不可以一个星期只睡不到十七个小时，哪怕你是蝙蝠侠也不行。
提姆递给阿尔弗雷德一个感激的眼神。
——干得好，阿福！
老管家只是不慌不忙地谦虚一笑。
——您过奖了，提摩西少爷，这只是我应该做的。
一旁吃早饭的西奥多停下叉子，抬头看了这两人一眼。
他脑子里好像被触动了一下，但却抓不住那种感觉。
说起来，他忽然想起，自己昨天被阿尔弗雷德接回家时，因为踩碎了地板，还担心地问过韦恩先生在家吗。
老管家给了他一个否定的回答。
“韦恩先生出门了。”
真的好巧，西奥多昨天没能第一时间联系上蝙蝠侠，因为蝙蝠侠出门了。
而平时仿佛无所事事，公司也不去、董事会也不开的韦恩，昨天也正好出门了。
——哦，当然，韦恩跟蝙蝠侠没法比。
蝙蝠侠出门，一定是去干正事。
至于韦恩，多半又去和哪个女明星约会了吧。
啧啧啧，凌晨两点才回家。除非工作倒班或者生活所迫，不然哪个好人会常年遵守这样的作息？
例行在心中腹诽了韦恩一通，西奥多端起杯子，闷干了最后一口花生露。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对韦恩的态度，已经从最开始退避舍的忌惮，逐渐转为有些嫌弃地吐槽。
冬日严寒里凝结出的冰层，确实在初春的东风间缓缓融化。
但在事情发生的最初，就连寒冰本身也毫无觉察。
***
因为昨天发生的意外情况，西奥多跟学校连请了天的假。
今日哥谭的天气，是一如既往的阴云密布。
但或许是被昨天的阳光日晒照通了什么奇怪的关窍，西奥多哪怕站在阴云底下，也仍然能感觉到阳光传递给自己的力量。
阴天时的阳光并不热烈，这种程度的光线，让西奥多感觉很舒服。
提姆去上学后不久，罗宾就骑机车来接他去安全屋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