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的蓝眼男人,以及他身边带着的少年，西奥多不由站定了脚步。
鬼使神差地，他从这两个人身上感觉到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吸引力,还有一股莫名的亲近之感。
“……”
西奥多很了解自己。由于过去发生的一些事,他对成年男人往往防备心很重，并不是一个容易接近的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穿着大码西装,微微佝偻着肩背的男人,就是让西奥多有种放松感。
再联想一下刚刚的猜测……
西奥多的眼神微微一闪。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的感觉,先他的理智一步,判断出了对方究竟是谁？
西奥多站在原地停留了三秒，男人依然没有上前相认的意思。
但他看着西奥多时,天幕般广阔的蓝眼睛里，饱含着友善而欣慰的笑意。
那是一双有故事的眼睛,没人会用这样的眼神凝视一个初见的人。
西奥多心中的天平,逐渐朝着某个方向倾斜。
他又站着等待了一小会儿,还不见西装男人上前，索性自己主动走了过去。
“下午好,先生们。”
男人微笑着看着西奥多。
哪怕是这样一句简单的问候，他听着的时候，表情也很耐心，令人油然生出一种下一秒就能投入他宽广怀抱的父亲般的错觉。
“你也一样,下午好，小先生。”
望着眼前的西奥多，克拉克心中充满了欣慰。
感谢同事，看看他把西奥多养得多么好！
超人从来不以一个人的出身来评判对方的好坏高低。
假如他想,人间之神可以睥睨整颗星球的智慧生物，他可以以暴力手段达成独.裁统治，杀死每一个不顺从他心意的人。
但超人不会那样做。
每一个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奇迹，代表着未来的无限可能。
克拉克主动对康纳伸出手，还把康纳带到自己的家里，让康纳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
超人坚信，哪怕康纳拥有卢瑟的基因，也不代表着他就因此要被定义为“无可救药”的。
面对西奥多时，超人也依旧这么想。
哪怕过去好几个晚上，每当想起西奥多的身世，超人都会翻来覆去睡不着。更有好几次差点压抑不住想要飞进卢瑟卧室，摇晃着对方的肩膀大声问道：“你有病吧！”。
但，新生的造物本身是无辜的。
而这半个月以来，和康纳的融洽相处，使得超人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误以为，青春期的孩子是很好带的、很讲道理的，思维也是非常善良清澈的。
特别是西奥多和康纳的年纪差不多。
没准这两个孩子的脾气秉性都很相似呢！
康纳是个好孩子，西奥多也必然不坏。
特别是蝙蝠侠给了他“侏隼鸟”作为代号。克拉克了解自己的搭档，这本身就代表着一种认可。
所以，超人自信地想道：和西奥多相处起来，总不会比从零开始与康纳建立关系更难吧。
随着西奥多走近，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克拉克心脏跳动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有力。
不需要动用超级视力也能看出来，男孩的个子比康纳稍微矮上一点，身体线条流畅，显露出一种久经锻炼的凌厉。
但男孩的表情非常和煦，他望着自己，像是隔空感觉到了血脉的共振一般，笑容中不带一丝隔阂。
“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西奥多仰着脸问道。
克拉克忽然想起，蝙蝠侠曾经说过，西奥多还不知道自己身为基因合成品的真实身份。
超人能够理解。
连他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都很难接受。这样复杂的身世，确实不应该直接告诉一个孩子。
所以克拉克露出微笑，像是一个真正的访客那样，礼貌地回答道：
“我是记者克拉克，这孩子叫康纳，是我的助手。我之前向韦恩总裁预约了一场采访。”
西奥多靠近这两个人。
康纳站在克拉克前面，所以此刻距离西奥多最近的人，其实是他。
眼前的少年人，莫名令西奥多感觉有些熟悉。他的长相，西奥多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一阵微风吹过，西奥多不出意外地嗅见了一股清新的柑橘气息。
西奥多笑了起来——是你，罗宾。
原来如此，怪不得蝙蝠侠会让自己根据罗宾找人。
他真的把答案打包送到了自己的眼前！
同一时间，康纳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脚步。
他看见西奥多的鼻翼微微翕动，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今天出发之前，他帮玛莎摘了一个下午的橘子。
尽管临走前匆匆冲了个战斗澡，又换了一套衣服，但或许自己身上还残存着汗味儿。
莫非味道很明显吗？
幸好，西奥多很快就移开了眼睛。
他冲克拉克父子比了个请的手势。
“刚刚问过阿尔弗雷德，两位确实有预约。既然这样，就请你们跟我来吧。”
多么有礼貌的孩子，看起来甚至还接受过专门的礼仪培训。
克拉克几乎能够想到，布鲁斯在这孩子身上花费了多少精力。
超人在心中虔诚地双手合十，暗暗许诺。
感谢你，老朋友。下次我一定减少战损，尽量不给你添麻烦。
从门口回到庄园的这段路上，西奥多用余光暗暗注视着两人。
康纳看起来还是第一次拜访，走路的姿势有点局促。至于克拉克……
西奥多故意放慢了脚步，克拉克却仍保持着先前的速率，他很快就越过西奥多半个身位，熟门熟路地往大宅的方向走去。
西奥多心中的那个猜想，愈发地凝实了。
西奥多眼含笑意，明知故问：“您对韦恩家很熟悉吗，克拉克记者？”
他的目光下滑，灵巧地在克拉克手里提着的篮子上面打了个转：“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在上门采访时，带着自家做的苹果派。”
哪怕隔着一层手帕布，烘焙过的苹果特有的清甜气味，也从篮子的缝隙中飘散出来，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西奥多想起第二次见面时，蝙蝠侠就带自己去吃蝙蝠套餐。
据罗宾回忆，他们平时夜巡结束，蝙蝠侠也会陪他一起吃点好吃的。
西奥多隐约产生了一个猜测：蝙蝠侠可能很喜欢投喂他的小鸟们。
这么看来，苹果派莫非是探视自己的礼物，或者自己猜出蝙蝠侠身份的奖励？
一想到这里，西奥多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克拉克挠了挠后脑勺：“哈哈，这个嘛，我和韦恩先生有点私交……布鲁斯很喜欢吃玛莎做的苹果派，哦，玛莎就是我的妈妈。”
同时，她也是你的祖母呀。
西奥多：“……”
什么？苹果派居然不是给我带的？
小侏隼鸟可听不得这话！
——还有，你和韦恩那叫什么私交？
——红头罩都仗着韦恩的宠爱，挑衅你挑衅到安全屋里去了！
西奥多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对方一眼，压下声音，有点阴阳怪气地问道：“哦，私交？是老板和打工人的那种私交吗？”
康纳飞快地看了西奥多一眼。
可能是他的错觉，在刚刚的一瞬间里，他觉得西奥多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友好了。
以及，西奥多似乎很想吃苹果派的样子。
克拉克则认为这事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是的，布鲁斯是我的朋友，同时也是我的老板。”
超人和蝙蝠侠之间，当然不存在雇佣关系。
但布鲁斯和克拉克之间有。
布鲁斯收购了星球日报的一部分股份，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可是克拉克顶头上司的上司。
西奥多：“……”
很好，老板和打工人关系√
又一个条件得到了证实。
克拉克，你果然就是蝙蝠侠！
不过，克拉克这个名字，西奥多读着有点印象。
特别是和记者这个职业放在一起……
西奥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从前应该看过您的报道，克拉克先生。”
“真的吗？”超人听了有点高兴。
联系到西奥多被发现的时间、哥谭平时发售的最好的新闻、以及自己最近写过的所有报道。
克拉克很容易就推理出西奥多看过的是哪一篇。
“是我上个月给布鲁斯做采访的那一期吗？那篇文章好像刷新了我们日报在哥谭的销量。”
西奥多：“！！！”
克拉克这么一说，他就想起来了。
他确实在报纸上见过“克拉克·肯特”的名字，他那篇吹韦恩吹得好用力的文章作者！
之前为了伪装成热情直球小土狗的模样，西奥多还手抄过那篇报道！
那篇文章，怎么会是蝙蝠侠写的？
一时之间，西奥多惊得面庞失色，瞳孔地震，脑内只剩下唯一的念头——
表面上嘲讽韦恩是个花花公子，背地里却披着马甲给韦恩写吹捧报道，你居然是这样的蝙蝠侠！
蝙蝠侠，你真的好爱他！
***
韦恩大宅里，布鲁斯还在公司开会，没有回来，阿尔弗雷德给客人们端来了热茶。
而实际情况是，蝙蝠侠特意离开，为超人和西奥多第一次见面留下了足够多的相处空间。
至于在公司开会批文件的人……
哈哈，不会有人觉得是布鲁斯吧。
当然是提姆·德雷克啊！
西奥多双手捧着茶杯，对克拉克记者甜甜微笑，表情乖巧而天真。
超人平时和哥谭这些反派打交道不多，他也没被小丑女创过。
所以，他完全无法体会到蝙蝠家看着西奥多笑容时的那种复杂心情。
面对西奥多的快乐笑意，克拉克只是觉得欣慰。
幸好，西奥多成为了一个好孩子。看起来，阿卡姆的基因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
超人为了和康纳保持好关系，足足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
而西奥多对他达到同等状态，甚至似乎更好的好感度，居然还用不到半个小时。
天啊，超人再也不会跟同事们偷偷议论蝙蝠侠的家庭关系了。
布鲁斯可能真的比他更会教育小孩！
超人为此大受震撼。
而在他对面，西奥多托着下巴，思考为什么蝙蝠侠还不肯判断自己通关。
是在考察自己的态度吗？
莫非，克拉克的意思是，他可以放水，但自己该做的步骤必须要有。
好比答题时不仅要给出答案，也要踩到每一个得分点？
西奥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明白了。
要从其他角度，多方面地进行试探，直到蝙蝠侠考官认可自己的努力，才会给出过关奖励。
飞快地眨了眨眼，西奥多扬起一个诚恳的微笑。
“先生，您能帮我个忙吗？”
克拉克非常积极：“什么？”
西奥多：“我最近在锻炼自己的武术技巧，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您愿意来做我的陪练吗？”
克拉克微微一愣，他还没忘记自己的人设。
“这个……不太好吧。”克拉克有点为难地说，“我不懂武术，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记者。”
嗯，为什么蝙蝠侠连自己的试探都不肯应下？
难道是自己的探查技巧不够隐晦，所以对方不满意吗？
还是说……
哈哈，总不能是自己认错人了吧！
西奥多起身，直接坐到克拉克身边，手指虚虚在他锻炼得当的身材上，隔空点了几下。
“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您必然是个格斗高手。请别谦虚啦，就当帮我一个小忙。”
说话时，西奥多的眼神也没闲着。
他求助地望向康纳，抛给对方一个自己和罗宾懂得都懂的眼神。
——兄弟，快快帮我一下！
这段时间以来，西奥多和罗宾已经培养出默契。
他们时常会用眼神在蝙蝠侠背后交流，然后拿这一套来对付蝙蝠侠。
……当然，从来都没成功过就是了。
迎面正对着西奥多饱含期冀感的两道目光，康纳不由得后背一僵。
弟弟为什么这么看着他？
难道西奥多是希望……自己帮他做点什么？
这半个月里，康纳也积攒了一点和兄弟相处的经验。
小乔是个很乖的孩子，露易丝又提前叮嘱过他。所以无论是当面相处，还是视频电话里，小乔都像是个友好的天使，对康纳非常体贴，很听哥哥的话。
但小乔几乎从不跟他撒娇。
而西奥多……
居然从见第一面起就开始撒娇吗？！
康纳不禁感觉到一丝震撼：超人的基因有这样的功能吗？还是说西奥多的另一半基因提供者有这么强大？
但不得不说，面对弟弟充满信赖的眼神，康纳感觉肩头一沉，仿佛背负起了做哥哥的责任。
那两道柔软的目光里包含的力量，仿佛比能够折断钢铁的手臂更强。
康纳不自觉地看向超人，开始替西奥多说话。
“只是陪练而已，不然，克拉克你就试试吧。”
被催促的超人并无不悦，正相反，他又惊又喜。
两个孩子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结成了同盟。
他们果然能玩得很好！
以及，康纳果然需要些年龄相当的朋友陪伴。
等自己这次回去以后，就把他安排进少年泰坦。
而西奥多心中产生的一丝不确定感，被康纳的表现瞬间抹平。
康纳的配合，就像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种协作的态度，这个飞快的默契，果然就是罗宾，错不了！
而接下来的训练，更是印证了西奥多的猜测。
普通的小记者，甚至普通的健身人士，都无法具有克拉克这样的身体素质。
西奥多如今随意一脚，就能够踢翻一堵墙。哪怕刻意控制着力道，普通人也很难挨他几拳还能面色不改。
然而西奥多带着试探性的一脚，踢在克拉克身上时，那感觉就像是踢上钢铁。
反观克拉克，他纹丝不动。
只有经历过专门训练的格斗大师，曾经像是铁砧一般被敌人成千上万次地敲打过，才能锻炼出这样的强大力量。
除此之外，西奥多也感受到了克拉克对自己的用心。
整场训练里，西奥多曾经三次被克拉克掀翻。
但每一次，克拉克放倒西奥多时，都带着一种轻拿轻放般的小心感。
很显然，他不想让西奥多受伤。
世上除了蝙蝠侠之外，还有谁会这么关心西奥多呢？
从训练室中走出来，西奥多看向克拉克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着一位非常亲近又尊敬的长辈。
克拉克感觉到西奥多的信赖，在高兴之余，也不免疑惑：是不是布鲁斯提前把自己的身份透露给了西奥多？
紧接着，他就听见西奥多问出的问题。
“所以说，为了保证超级英雄的身份不暴.露，你会故意伪装成不一样的性格？”
超人：“！！！”
西奥多知道了！
B果然对西奥多透露过自己的身份！
怪不得，刚刚西奥多坚持要让自己陪练。
这孩子做事风格十分严谨，哪怕已经得知结论，也要亲自验证一番，真是优良的好品质啊。
殊不知，西奥多在提问的同时，心情也有点紧张。
——蝙蝠侠会认可他吗？他现在算通过考核了吗？
只见克拉克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仿佛正在思考。
随后，他微笑着冲自己点了点头。
“是的，我会。”
这句话同步落在西奥多耳朵里，就像是一句公然摊牌的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