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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猫小事8(我希望,我真的是江雪禾...)

这只不过是一场幻境。

被封入冰下时,缇婴如此想着。

她是有修为之人,可确保自己被封印后,无人杀得了自己。

而且,她在进幻境前,修为高涨却没时间将其贯通,进幻境后一直在与梦貘珠的封印对抗,让她的修为始终徘徊在一个危险崩塌的边缘。

此时被巫神宫封印也好——

她不用再和梦貘珠对抗,神识留在识海中,慢慢梳理自己的修为,好好融会自己那快乱得拧成麻花的法力。

作为师兄入梦的附属者,她只会跟随师兄。

若是夜杀在这个幻境中长命百岁,一直不醒,那她也就有百年的时间来梳理自己的修为了。

若真如此,她的修为若有一日能压制住那巫神宫对自己的封印,缇婴便可以破开此冰,重新睁眼,返回夜杀身边。

不过到那时候,夜杀哥哥恐怕就要变成夜杀爷爷了。

缇婴想起来那滑稽一幕,便觉得好玩。

但她又想,若真有那一日,她出了这封印,其实也并不想去见夜杀——凡人的生死太短暂了,她既不想看到夜杀哥哥垂垂老矣的模样,也不想看到夜杀哥哥娶妻生子、孙儿环膝的惬意。

就让夜杀哥哥,留在她的记忆中吧。

她要在冰下好好修行,不再参与此幻境的变化了。

--

冰下沉睡的缇婴,自然不知,夜杀找她找了一夜。

他没有找到她,也没有找到爹娘与侍从。偶尔遇到的小厮,要么目光躲闪,要么一问三不知。

夜家府邸很大,深夜的街巷幽长,飞雪漫天,足以淹没夜杀。

夜杀从没有如此时这样的空茫、慌乱过。

他谁也找不到,但他依然是柳叶城的少将军。

天亮时,他依然要穿上铠甲回去军营。

好在战事已经结束,傍晚时,夜杀被城主放行,回到家中。

近乡情怯,他徘徊在夜家府邸门外,想起昨夜空荡荡的院子,生怕那是梦,又怕那是现实,他迟迟不敢进入家门。

夜杀却到底要进去的。

夜父夜母对他嘘寒问暖,关心他有没有受伤,城主可与他聊过什么,他是否还要回到战场……这都是父母对他的关怀,在今日却让夜杀不安。

夜杀问:“昨夜我回来过,你们在哪里?”

夜父夜母面面相觑,夜父代答:“柳姑娘约你娘吃茶,我陪你娘一道去。柳姑娘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除了身子弱点……但是听说,若有什么功法,她也能好起来……”

夜杀面色肃冷,如同听不懂父亲的暗示。

他眼睛看到娘轻轻地拽了拽爹的衣袖,爹便讪讪闭嘴。

二老冲他一笑。

夜杀别过眼。

他没再追问什么,他回到自己的寝舍,发现了缇婴留给了他一封信,信中只写了几个字——

“我去找我师兄了。

“有缘再见。”

夜杀脸色霎时苍白。

他冲出屋子,手颤抖地捏着这封信,面容僵硬,眼神凶戾,质问院中打扫的一小厮:“谁留下的?这是谁写给我的?”

小厮瑟瑟发抖。

他回答不出来,便见小将军煞白着一张脸,拿着信,又去质问旁的人。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夜小将军发什么疯,只看到寒风猎猎,少年起初冰冷的问话,越到后面,越是且怒且哀——

“没看到有人离开过我的屋子吗?没看到人,也没看到一只猫吗?

“我养的猫,你们都没见过吗?

“不是让你们每天帮我喂食吗,你们都没发现它在不在吗?

“门窗上的锁呢?怎么全都不见了!”

终有一侍卫,鼓起勇气道:“小公子,是你要我们拆了锁的……”

夜杀扭头看他。

那侍卫僵硬。

深夜间,瘦削的夜小将军手指攒信,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他眼睛冷而微红,布满血丝,幽黑深邃,什么也看不清。

众人却从少年身上,捕捉到一分悲凉。

可夜杀什么也没说。

--

夜杀反复看那封信。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品呷信中内容。

他有时气得想烧了信,有时清醒后扑火,把信从火堆中救出来。他反反复复地折腾,反反复复地思考她的所为。

她去找她师兄了。

她终于发现他不是她师兄,她终于找到了她师兄真正的踪迹?

她对他的所有忍让,都建立在她将他看作她师兄的份上。一旦她发现他不是,她便离开了。

是这样的吧?

可有时夜深人静,夜杀翻来覆去,又想:难道她对我的笑全是假的?难道她让我抱让我亲,不代表一点喜欢?难道是我约她一同去上元节,吓到了她,她才逃得飞快?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吗?

她的师兄,对她就那么重要,他对她如何好,都挽留不了她吗?

不过是一封信,不过是三言两语,夜杀想来想去,想了各种可能,想得何其心焦。

许是因他到底年少,因他始终不服气,他不愿承认自己输给她师兄,他想找她问个清楚,问在她心中,他到底算什么。

是陪她解闷的伙伴?

是她来凡间玩一遭,她用来打发时间的工具?

他哪里不如她的意,她为什么要走?

于是,偷偷观察着夜杀动静的诸人,便见夜杀很快冷静下来。却也称不上真正的冷静,他开始四处找他那只猫。

他与城主交了底,说等新的秽鬼潮结束后,他想离开柳叶城,寻仙问道,寄情于四海。

众人都知道他想要找谁。

夜父夜母犹犹豫豫地劝:“我听说,猫是养不熟的冷血畜生。

既然它走了,就必然再找不到了。若是它后悔了,必然会找回来……那才是真正的缘分。”

实则他们都明白小猫妖被巫神宫的天官神女联手封印。

巫神宫的神仙们封印了猫妖,就急匆匆离开,要重新回去问天命,来卜算应对秽鬼潮之事。在神仙们离开前,他们都问过,小猫妖不会出来吧。神仙们说,小猫妖是自愿被封印的,自然不会出来,柳叶城的人不必担心。

夜父夜母知道小猫妖不会回来,便劝夜杀放下。

可是夜杀说:“就算她不要我,我也要问个清楚。我也要她亲口说。”

他的眼神空下去,想到自己做的噩梦,面容便因僵硬而几分扭曲阴鸷。

夜杀梦到过很多次,他去找小婴。

千山万水,山水路迢,他好不容易找到她,她总是与她师兄在一起。

清脆的笑声是她师兄的,拥抱与亲吻都是她师兄的。

他鸠占鹊巢那般久,在梦中气势汹汹地追上去,质问她为什么要走。

她那师兄背对着他们,只留给夜杀一个朦胧却熟悉的背影,从不回头。而那小姑娘骄矜地搂着她师兄手臂,回头冲那找来的夜杀发脾气:

“你已经占了我这么久时间,还不够吗?

“你哪点比我师兄好,哪点比得上我师兄?

“我本就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谁,你不知道吗?”

午夜梦回,噩梦连连。

夜小将军总是冷汗淋淋地醒在寒夜中,挑开帘帐,去判断她那封信。

他在静夜中枯坐,慢慢握紧拳头:

怎么会够呢?

当然不够,当然远远不够的。

他不服气,不甘心,不情愿。

少年那未说出口的爱意,如藤蔓般困住他。他每日都在寻找,每日都寝食难安,每日都又恨又怒。

这样的日子要过多久,他不知道。

--

对缇婴来说,凡人的情感如花落水。

也许美好,到底有别。

她不将幻境当真,她心平气和地等着故事终结的一日。凡人的遗忘与情感的短暂,都是她经历过的。

大家都是这样。

夜杀必然也是这样。

但是对夜杀来说,却不仅仅如此。

有一日坐在战场的残垣断壁间,他枯坐着看着这些生生死死,忽而发现自己记忆中的小姑娘,已经连天真的笑容都看不到了。

凡人寿命的短暂,与修士漫长的生命相比,不值一提。

她很容易忘掉他。

见过缇婴面上的笑容,他便不能忍受记忆中的她不再没有笑容。

他要找到她。

他要见到她。

夜杀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是生是死,死局活局,他都想弄个明白。

--

封在冰下的岁月不知几何,忽有一日,缇婴突然感觉到了夜杀的气息。

待在神识中的少女神魂一荡,她茫然喃喃:“师兄?”

她一喜之间,便想冲出去。冰下封印牢固,她被撞回原地,揉着额头,愣了一会儿。

缇婴想半晌,尝试着将所有的神识凝成一根细线,用所有的灵力供着这一神识,缓缓地朝封印外探出——

她感觉到了夜杀的气息。

如果夜杀就在附近的话,这一缕神识,说不定可以感知到。

“砰——”

冰面被砸,裂缝如蛛网,一点点铺陈开。

专心操纵神识的缇婴感觉不到那些变化,她一心一意地运着这根线,寻找封印的缝隙,耐心地绕开那些困住自己的符字,一点点探出光亮——

成功了!

她看到了光。

下一瞬,神识从缝隙间飘出一缕,识海中的少女睁开眼,看到了少年的面容。

她惊喜:“夜杀……哥哥……”

神识是无法被凡人看到、感知到的。缇婴飘在半空中,向下俯望,怔怔地飘至冰面上。夜杀看不到她,夜杀却低头跪在寒冰间,用剑一点点砸那厚坚冰面。

他双目赤红,发丝凌乱,看着冰面的眼神,灼灼如烧。

坚冰被砸开,重重裂缝下,夜杀终于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少女面容——

粉衫少女安静地睡在下方,乌发雪肤,唇如丹朱。

她娇小柔弱,在这重重坚冰下,如此渺小。

隔着一层冰,他趴在地上,和她对望。

夜杀手撑在冰上,眼神刹那乱而静,他俯看着她,目中一点点泛红:

“小婴……小婴!”

他一直在找她,他寻找所有她有可能的踪迹。他终于从一个目光躲闪又心虚的侍从那里得到了一点线索,他不敢相信,却又迫不及待地驱马出城——

三万寒冰,冰冻三尺,封印着他喜欢的小姑娘。

白马拴在树下,空寂黄昏,夜杀砸开冰,将缇婴的身体抱入怀中。

他手与脸都冻得青紫。

但他怀里的少女依然冰雪一般美丽,唇红齿白,宛如只是沉睡。

夜杀眼中刹那间浮起了泪意。

他颤抖着:“小婴,别怕,我找到你了……我再不会让人伤害你了。”

他不敢碰她面颊,他手指伸到她鼻下,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黄昏下,跪在冰面上的少年何其绝望。

他的眼神格外空。

但他抱紧她,不断地重复:“我找到你了,我带你走……你不是说你是修士么?修士怎么会被凡人杀死?你不会死的……”

水渍落在少女面颊上。

他不断轻喃,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她。

缇婴的神识漂浮在半空中,困顿而怔忡地看着下方的夜杀。

她并没有死。

她只是被封印。

但是凡人理解不了这些仙家术法,在夜杀看来,她没有气息没有温度,如同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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