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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8 章 仙人抚顶6

她一磕绊,咬牙吹了出去:“一夜十次郎!”

屋中骤静。

众女神色古怪,又带着戏谑之意。

缇婴:“你们怎么这种表情?”

南鸢垂头,当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姑娘笑嘻嘻,拉着缇婴,让她转身:“你的一夜十次郎师兄,来接你啦。”

明堂辟雍,烛光明灭。

缇婴被转个肩,正正与江雪禾四目相对。

回客栈的路上,南鸢自觉地与白鹿野同

行,

与那对兄妹离得远远的。

缇婴被江雪禾牵着手,

跟他走在丛丛树荫下,正结结巴巴地和江雪禾解释:“……就是这样了,她们都有情郎,都有喜欢的公子,就我和南鸢没有。

”那我们岂不是输了吗?我们会被笑话的……那南鸢不会撒谎,我会嘛。我就、就随便说说……我、我胡说八道又不是第一次,你就当没听见嘛。”

江雪禾握着她的手,微微松开。

他心中喜与凉的转变,仅仅在瞬息间发生。

他低声问:“所以你撒谎,说我是你的未婚夫?”

缇婴点头。

江雪禾说话很慢:“那为何说是我,而不说是你的二师兄呢?”

缇婴:“什么?”

她对上他低垂的点漆黑眸。

他停下步子,面朝她,伸指点在她腮上,轻声:“怎么不说白鹿野,不说叶穿林,或者你的好友夜杀,只说是我呢?”

她被他的灼灼目光,烧得神志迷离,向后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江雪禾俯到她脸颊旁,发丝轻擦过她的唇,眼中含一丝笑,慢吞吞地逗她:

“你因为胜负欲,就说我是你未婚夫。难道若是他人再逼一逼你,你就会说我是你的夫君,我会与你生小孩吗?”

他吓到了缇婴。

缇婴结巴得更厉害:“生、生、生小孩?”

她、她和师兄吗?

她和师兄吗!

她茫茫然,如踩在一团棉花中,脱口而出:“对不起。”

江雪禾拂在她腮上的手僵硬。

他低头看她,仍安抚她:“对不起什么?我又没有生气。”

缇婴心头凌乱。

她有些明白他在暗示什么,又因为他描述的过于陌生的场景而惶然连连。

缇婴躲开他眼神,深吸一口气。

她对江雪禾说:“你不是我心上人,不是我未婚夫。你只是我师兄。”

江雪禾按在她脸庞的手指,彻底僵住,凉了下去。

他在黑暗中看着她。

她抿着唇,眼眸幽黑纯净,香腮胜雪。

她不知道她有多残忍、过分。

她不知道在这一息时间,他心如冰雪,一丝丝断裂,再一寸寸被冰冻封住。

半夜前听她与人炫耀“师兄是我未婚夫”时有多窃喜,此时听她承认“师兄不是我未婚夫”,就有多惊惶迷惘。

街衢火烛稀疏明灭,江雪禾一点点收回了按在她颊畔的手,转身走了。

缇婴失魂落魄。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他,小声:“师兄……”

他却没有再开口了。

缇婴不知道江雪禾算不算生气了。

待她回到客栈,她才想到:其实师兄没有要和她成亲的意思,他只是与她开玩笑,如平时一样。她那句否认,却是伤了他的心。

缇婴被安排与南鸢住一间房,江雪禾始终平静没说话,任由白鹿野安排。

缇婴到房舍门口,忍不住扭头看江雪禾。

江雪禾察觉她期待的目光,他却撇过脸。

缇婴嗫嚅:“师兄,你不监督我今日修行了吗?”

江雪禾看她,说:“你长大了,不能总让我监督。”

缇婴落落地“哦”一声。

次日下雨。

几人无法出门,继续在客栈休憩。

缇婴一夜没有睡好,次日起床后,她抱着褥子坐在床上发呆,满心郁郁。

一会儿,南鸢进屋来:“江师兄说天冷,给你买了身新衣裳,让你起来试。”

缇婴眼睛骤然明亮,望向南鸢:“师兄在门外吗?”

南鸢:“江师兄在打坐修行呢,是白公子让我告诉你的。白公子喊你下楼吃饭。”

缇婴的那团欣喜,又落了回去。

她却仍有些不甘。

她想了想,洗漱后,穿上那身江雪禾托人送来的衣物,将自己打扮得鲜艳靓丽,乖乖去站在江雪禾与白鹿野的房门外,说要给送早膳。

白鹿野在楼下与南鸢用餐,不在屋中,屋中只有一人在。

她如黄鹂鸟报菜名一样,嘀嘀咕咕念了半天,甚至念错了好几个字,屋中却没人回应。

缇婴厚着脸皮:“师兄,那我进来,把饭给你放下,好不好?”

她端着盘子,声音甜美,动作暴力,一脚踹开木门。

进屋后,缇婴放下餐盘,就迫不及待去看江雪禾——

江雪禾盘腿坐于榻上,一身道袍堆叠,闭目入定。当真是在修行。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屋中光线轻暗,少年师兄如雪下青松,寂静、冽冽,巍然傲骨。

他亦有他的骄傲。

他不是永远的没脾气。

缇婴怔怔然,在他身畔坐下。

她轻唤:“师兄。”

江雪禾在入定,大约不知她到来。可他平时那么警惕,她进来了,他真的不知道吗?

……也许是,真的被她伤了心吧。

缇婴默默坐了半天,终是难过,拖拖拉拉地离开了。

一整日时间,她找各种理由进这个屋子。

江雪禾总是在修行,不睁眼。

到了黄昏时,缇婴在自己房中趴着发呆,收到白鹿野的通风报信,说江雪禾醒了。

缇婴忙从床上跳起,飞奔出门。

缇婴太着急,扑到门上,那门正打开,她撞入一人怀里。

鼻尖撞到雪香时,她便知道自己撞到了谁。

而江雪禾抬手揽住她肩,低头看她鼻梁,看有没有撞坏她。

缇婴仰脸,见他仍关心她,心中不禁微甜。

她糯糯地掐嗓子:“师兄。”

江雪禾将她拖拽到角落里,不要挡过道。

在缇婴想出来要说什么之前,他道:“我不能陪你玩了,你找你二师兄吧。”

缇婴愣住。

她沉脸:“为什么?”

江雪禾仍然平静:“我要修行。”

缇婴:“……你不是已经修行一整日了吗?”

江雪禾:“问题还没有解决……我得出门一趟。”

缇婴:“去哪里?”

江雪禾:“附近少人山林吧。”

缇婴冷着脸,她眸子湿润,微微泛红,像小小桃花瓣染了霜,颇有些被丢弃的脆弱伶仃。

江雪禾看她这样子,犹豫片刻后,他散发了一点气息。

缇婴缩眸,她看到江雪禾手指间,黑气萦绕,半只手臂青紫无比,血流不止,伤痕勒出了一段白骨森森。

他怕吓到她,只给她看了一眼,就重新放下袖子,遮挡住了腕骨。

缇婴:“黥人咒发作了?”

江雪禾:“别怕,和你没关系……我得处理一下。”

他迟疑一瞬,低头,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这个吻,却让缇婴鼻尖忽一下酸。

她忍着泪,囫囵点点头。

可她又十分不安与惶然,不舍得他离开,她说:“雨好大的。”

江雪禾不在意:“正是借此,要与黥人咒争一线。”

缇婴:“我、我其实也要修炼,我要不要和你一起……”

江雪禾目光跳一下,又别开:“……不必了。”

缇婴懵然想到,他说不必,也许是因为,她的存在,会让黥人咒发作得更厉害。

黥人咒最忌心绪起伏,他平时都无恙,昨夜后却发作得这么厉害……她真的伤了他的心吗?

缇婴独自回到屋中。

江雪禾离开后,缇婴趴在窗边,看着外面雨丝绵绵。

南鸢不打扰她,但夜渐渐深了,雨水仍浩大,天地起雾。

南鸢:“小婴,该睡了。”

江雪禾仍没有回来。

缇婴浑浑噩噩地应了。

缇婴侧耳倾听,一道门外,偶尔有人脚步声经过,却没有一道是江雪禾的。

到了后半夜,隔壁床上的南鸢已经睡着,缇婴仍然清醒无比。

她实在受不住这种折磨,于是,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只纸鹤,将一缕神识放入纸鹤身上。

窗子推开一角,纸鹤飞入雨夜。

深林大雨淋漓,天地滂沱浩荡如洪流浇灌。

江雪禾盘腿坐于大雨中,周身潮湿,一重重黑气枷锁一般,困住他。

带着神识的纸鹤飞入林中,被雨打湿,落到他肩膀上歇脚。

江雪禾睁开眼,低头看纸鹤。

缇婴躺在床榻间,面朝墙壁,细心地折纸鹤。

一只只纸鹤排着队,飞出窗子,带着她

的希冀,去寻江雪禾。

一只只纸鹤沾了雨水,神识散了后,纸鹤落在江雪禾沾了泥水的衣袍上。

他应对着黥人咒,眼睛虽看到了纸鹤,却一动不动。

忽而,他在一只被雨水打湿的纸鹤上,看到了漆黑墨渍。

黛色藏黑的古木下,颜色秾丽的少年眼皮微微一颤。

他勉强定住黥人咒一瞬,颤着只剩下白骨的手,去打开了那只纸鹤。

纸鹤上的字被雨冲刷,只留下很模糊、稍不注意就会被掩盖的字迹——

“若于沧海万顷千万人中,必择一人为婿,独系师兄。”

雨声泠泠。

乱山深林大风吞雾,雨夜似沸腾奔涌的河流。

江雪禾手指攒起,发着抖。他低着的睫毛,挂满了水雾。

一言死,一言生。巨水浩浩岁月亘古,缱绻情与爱与欲下,何人生还?

缇婴趴在床上,一边叠纸鹤,一边往纸鹤上写字。

她不敢点灯惊扰南鸢,乾坤袋中光华忽而一亮。

她心跳怦然,有了猜测。

她钻入被褥中,颤抖着手打开乾坤袋,放出一张传音符拍亮。

她听到雨声沥沥,雷声嗡嗡。

在那片静寒雨声后,她听到江雪禾低哑疲惫的声音:“开门。”

缇婴愣住。

她忽然翻开褥子,鞋袜不穿,乌发不梳,跌跌撞撞地扑出屋子。

屋门打开。

一身潮湿、遍体清白、被黑气笼罩的少年立在屋外。

他抬头。

电光刺破天穹,留下银亮一道寒影。

正是江雪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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