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对此已经习惯了。

但舒妙递完纸条后还有点惴惴不安,今天散场的时候跟着积雪走，又打量着她一直神色平静，仿佛无事发生,忍不住悄咪咪问她:“你看到了吗？”

积雪回头看她一眼，道:“你那纸条啊,看到了,怎么啦？”

“那你还要不要演何帆的戏啊，”舒妙道，“这个、这个风险很大的。”

哪怕宿宁因为她去投资,之后要是大赔,对演员来说处境也非常尴尬。

就积雪现在这个人气，她还有很多可以选的。

积雪倒是不慌，点头道:“演啊。”

她和宿宁一致的意见在于，何帆的导演能力没问题，只是她的剧本有问题，看起来台词很华丽，但实际上堆砌辞藻,内容很空洞。

这一点之前的朱岚并不是没有看出来,可改变不了，何帆用的编剧，是她多年的恋人，她那个小工作室算是夫妻档。

要换掉这个剧本并不容易。

但娱乐圈里哪里又有十全十美的项目在那里等着人演？

要不是何帆的制作情况存在缺陷,当初朱岚也不会答应得这么爽快，随随便便就让积雪去演,否则她手底下的艺人还赶不及呢。

而且这件事宿宁也做过背调。

何帆与自己的恋人看起来感情很好，之前何帆出席各种活动的时候两个人都在一起，网络上一搜就知道,几乎形影不离。

但奇怪的是，这次过来要投资，却是何帆一个人过来的，没有看到她男友，韩伟荣。

宿宁当天晚上就请了何帆吃饭，想仔细谈一谈剧本这件事。

何帆接到宿宁邀约的时候，没怎么准备好。

她确实不擅长交际，于是特意选了最体面的衣服以及她从家里带回来的奢侈品，反正能上得了台面的都带上了，还不忘和自己和男友打了个电话。

她和韩伟荣已经认识很多年了，高中就认识，对方是校园男神，长得很好看，家境虽然普通了些，但如今也有些成就，何帆还是倒追的。

哪怕现在两个人的工作室遇到挫折，感情看起来依旧很好，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我听说这位宿总很慷慨，又很看重积雪，这回一定能成功，”男友在视频那边鼓励她，“他肯定和朱岚那种一切向前看的商人不一样，能欣赏我们的作品。”

何帆点了点头，认真回道:“我一定会努力的，为了我们的未来。”

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己男朋友这话又有点怪。

这件事不能怪朱岚，他们已经赔了不少了，她这次还是给了钱，只是没有给足而已，怎么讲都已经仁至义尽。

何帆皱了皱眉头，道:“不要这么说人家。”

“唉，朱岚在圈子里的名声就那样，什么都看钱，一点都不会欣赏艺术，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韩伟荣嘟囔，但看着何帆的脸色不好，又立刻转向，“我并不是说怪她，我这不是心疼你吗？小

帆，

要不是我家里突然有事，

我肯定陪你一起过去。”

他很会哄人，之后也说了不少软话，何帆也没有多计较什么，眼下看一看自己恋人的脸，又觉得自己有勇气了，于是挂了电话出门。

但是进了包间看到宿宁的第一眼，她又把自己要说的话忘得差不多了，实在太紧张了。

她从来没这样问过别人要钱。

但这位宿宁宿总如同传言一样，看起来很和善，彬彬有礼的样子，吃饭的时候也不和她绕弯子，直接就把投资的事情说出来了。

这样何帆反倒放松下来，她挺愿意和他这样性格直接的人说话。

可宿宁提到一点关于自己投资的条件，还没有说完，只是说到关于剧本的问题，何帆就一下警惕起来，一下把筷子放了下来。

“我没听错的话，宿总这是要换编剧的意思？”何帆严肃道，“我和伟荣在一起已经很多年了，他的能力我很清楚。”

“而且您应该也能看得出来，现在的这一本剧本，他已经为了迎合市场做了很多改变，这很不容易。如果这份投资要以他为代价的话，那我请恕不能接受。”

投资商插手作品，本来是圈子内司空见惯的事情，但对于导演来说，特别是何帆这样的人，不会随便点头。

她已经有所妥协了，但对于编剧这件事，好似踩到了她的逆鳞，宿宁本想再仔细解释一下，但是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

“宿总，”何帆道，“我知道我之前的成绩不太好，但我创作的那两部电影都不是毫无可取籍籍无名之处的垃圾，倘若我真的接受别人随意插手的话，绝对不会要不到钱。”

她这不算说大话。

何帆的家世和毕业院校都很有名，她在学校拍的毕业短片还拿到奖了，所以她归国的时候就受到瞩目，是某种程度上的“流量”导演。

一开始的时候，朱岚能投资上她都是争破头才拿到的。

可能是何帆最初树立的逼格太高，连扑两部确实让人大跌眼。即使她并不算浪得虚名，懂行的业内来看，她的很多镜头是极有功底的，但没有内容做支撑，观众便觉得故弄玄虚。

宿宁也没想到她对此反应这么大，他已经说得很委婉了：“我并不是说韩伟荣先生不好，但是何导，感情上合适，未必工作就要绑在一起，你们之间的风格或许并不合适。”

韩伟荣确实不能算是一无是处，他也是名校毕业，还是个文字博主，写的很多文案也很出名，有些词拽起来宿宁都看不懂，曾经写的几首歌词的填词也不错，并不是完全没有才华，否则何帆不会和他在一起这么久。

但是文字华丽和懂得多，和写故事写剧本是两码事。

宿宁看过当时何帆在国外名校毕业时获奖的短片，看似拍的是“少见的饮食”，其实是从食物入手，拍的是平民窟和富人区的故事，深刻描写了贫富差距。

她那时候的镜头不是空洞的，而是极具艺术感的震撼人心。

电影艺术本来是

各花入各眼，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判断，

倘若是孤芳自赏的文艺片，宿宁不会要求她去强行做改变。

但明显何帆的路线不是这样的。

她的角度可能比较小众，但表达出来的东西并不小众，而且她本人也是在乎商业成绩的。和韩伟荣在一起之后，反倒失去了这一点。

宿宁只是希望她回到最初的状态。

但何帆还是固执摇头:“伟荣说了，只是有些内容深奥，暗藏深意，观众没有耐心不会欣赏，只要他们放下心思，看懂了就知道了。”

宿宁:……

他对这不太敢苟同，但嘴上没那么讲，换了种方式劝她，还特别的用了自己的例子。

宿宁都结婚了，他也有正儿八经的对象，而且就算是他和沈明铮，两个人也没有时时刻刻都绑在一起。

比如，沈明铮最近自己也投了一些项目，有一家名叫“颜开”的喜剧社团，喜笑颜开的颜开，名不见经传的，公司里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花了不少钱投这个，宿宁知道，但是没有插手。

他尊重沈明铮的一切决定。

公司最近事情越来越多，他们两个也不会时时刻刻捆绑在一起，投资也是各有各的眼光。

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宿宁又不是要拆散他们，只是希望何帆吸取之前的失败经验做一次调整，试试看而已。

但显然对方怎么样都听不进去。

“宿总，或许你只是不够那么爱他而已，一旦到了某种程度，两个人之间是怎么样都分不开的。”

“您不必说了，我不会因为钱修改我的作品，也不会放弃伟荣，我相信总有一天观众会欣赏他的才华和表达。”何帆坚定道，“不过宿总放心，即使我们谈不拢，这件事也不会影响到积雪，她能参演我很高兴。”

“这部戏我会另想办法，麻烦你了。”

她骨子里十分固执。

宿宁也无奈，但何帆现在已经抬腿走了，明显不想再提投资的事情，宿宁只能闭嘴，然后礼貌送她离开，上车的时候，最后说了几句。

“倘若何导演有意向，您可以随时再和我谈一谈这件事。”

“我想和您说，何导，不要低估观众的欣赏能力，哪怕是再小众的片子，只要是真的好，都会有人欣赏得了。”

“我只是想为我的艺人负责，希望她能拍摄更好的作品，仅此而已。关于我的提议，还是请您再仔细考虑一下。而且，何导演自己，难道真的不想做出被真正被观众肯定的作品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