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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1 章 411(二更)

袁绍不是个君子,而是个虚伪的小人。

有此等态度作为基调在此,那邺城老农身为汉民自然该当发问,那袁绍袁大将军乃是扶持大汉天子登基最重要的功臣之一,也始终在为汉室兴复而四方奔走、调兵遣将,其家世、地位和功勋更是在邺城的达官贵胄之中的头一份,王粲却为何要这般评价于他呢?

王粲便回道,“虚伪者必有其恶,而袁绍之恶尤甚。()”

【北海孔融奔走以赴袁绍之邀,令世人均知,汉室尤在,尊儒重典之风尚存。】

【然儒家五常,袁绍无一能符!】

【纵观袁氏掌权冀州,可谓尊任残贼,信用奸佞,财入公辅,上下贪贿,以至州郡遭灾而不能免,难民起义而至于邺,此为不仁!】

乔琰的治下为何就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黄巾余党的复起,只有张牛角、梁仲宁这样曾经有过贼党经历的也都能寻到个借此上进的岗位,更遑论是对这数年间种种灾变的处理。这当然得算是不仁。

至于这“残贼奸佞⒀()_[()]⒀『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之人是袁绍的亲眷还是许攸郭图这些人,就由着他们自己考虑好了。

反正这种事情向来都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酸枣合盟,绍不能据贼,致东郡太守身亡于此;兖州之变,绍但求独活,致下属受戮被捕者众,此为不义!】

酸枣会盟中袁绍意图拖延进入洛阳的时间,在对抗华雄胡轸等人的行动上便多有安排不妥之处,乔瑁因之而死。

许攸也早已在上一份月报中明言,若非袁绍只想着自己求生,他也不会在失去坐骑的情况下被捉。

那么对盟友下属来说,袁绍当然是无义小人!

【长兄病弱,为之苛待,族弟莽烈,沦亡豫州,绍之三子,长幼乱序,似有重蹈祸端之象,此为无礼!】

袁基的病逝一度被袁术指责乃是遭了袁绍的毒手,这话是由他们汝南袁氏的人说出来的,王粲在此刻再用上一次也无妨。而袁术早年间和袁绍撕破了脸皮后的彼此攻伐,都是人所共见的东西,那么固然袁术该当算是死在曹操的部下手中,也实则与袁绍有关。

这上一辈的三兄弟落到仅剩一人的结局,而到了下一辈里,因袁绍对幼子的偏爱,又已隐约出现了三子争嗣的局面,这难道是符合宗族之礼的吗?

袁绍令陈琳写出那封檄文不要紧,可檄文之中何敢指责于乔琰对兖州乔氏的苛待?

他自己都还没有理清楚那笔糊涂账呢!

【公孙不臣,袁绍友之,曹氏在汉,袁绍伐之,董卓为恶,袁绍荐之,弘农无才,袁绍辅之,此为不智!】

自汉灵帝驾崩至今的数年间,袁绍看似从未让冀州和青州脱离出他的掌控,甚至一度让幽州、豫州、兖州和徐州,还有那没什么存在感的交州都遵从于邺城朝廷的指令,但当他真正所能掌控的地盘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任何一点改变的时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已经是失败了。

公孙瓒是什么样的人,董卓是什么样的人,真正有远见卓识的人都应当看得出来,可袁绍与前者结盟,将后者引荐给了何进,分明是将“识人不明”四个字给顶在了自己的头上。

都不必说他在那些更为细枝末节处的错误判断了,最能表现他不明智的,不就是他将弘农王给扶持上天子之位吗?

【中平六年,袁绍借粮,未曾偿还,时已七年,息不

() 可数,或有兆亿之数,此为不信!】

袁绍有没有其他不诚信的举动,王粲或许不知道。

但袁绍还亏欠着大雍天子一笔堪称天价的债务,却是但凡曾经阅读过乐平月报的人都绝不可能不知道的。

那么这仁义礼智信的五常,他竟没有一个符合的!

偏偏他又要在此时将孔融来邺之事大肆宣扬,以示汉统传承在望,不是虚伪至极的表现吗?

孔子若知自己的名头是被这样使用的,只怕都要来找袁绍算个账了。

这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之辈,却窃居世家冠冕之首,何敢?

看到此地,袁绍胸口的气血已然沸腾了起来。

王粲给他扣下的指摘,远比寻常言辞要毒辣得多。

甚至是正对着袁绍才勉强找回了几分自信之事发起的打击。

而写到此地,还远不是王粲所要说的全部。

在他的故事里,与他同行的老农让他在邺城境内千万莫要说出这样的话来给自己招惹麻烦,打算将他重新送回到大河对岸去。

先以马骡载之南下,又寻舟楫渡江,当二者分别之时,王粲又对着那老农说道。

袁绍求变而不求其解,欲以马骡载重却不问年限,只得将其付诸农事,欲以浸取之法以得烈酒却不知其有新法,糟践酒水者甚多。

别人可不会知道,这些都是乔琰在暗中给袁绍挖下的坑,只会看到其中正如王粲所说,乃是对于物资的极大浪费,让本就仅有两州之地的处境越发窘迫。

【此可谓杼轴其空,日损千金之费。头会箕敛,逆折十年之租。倘使其驱策长久,父母难保赤子,夫妻相弃匡床,是大祸也。】①

【试看今日之关中,仓廪丰足,民生安泰,战马集群,文业昌泰,何曾因烈酒驴骡而平添灾劫?】

【信天命而轻人事,天未与之,信人事而循天理,人自胜之。】

【故而汉室之亡,罪不在大雍天子,实在袁本初也。】

王粲在这一番评点后又随即问那老农,何不与他同入大雍,得保晚年。

然而老农并未接受王粲的邀约,而是重新回到了大河之北,只在临别之前苦笑不语。

王粲本已行至虎牢关去,却还是担心那老农的处境,于是折返了回去。

可当他循着先前老农告知的地方而去,却已再不见老农的身影了。

留在此地的一对年轻夫妻告知,袁绍欲征兵补缺,每户必出一人,老农精神尚佳,仍可算壮丁,便填补上了这个空缺。

此时这征兵的队伍早已不知开赴何处去了。

王粲不是邺城朝廷之人,无法将其从这等命运之中解救出来,只能在此时选择离开。

可他又如何能保持着平静的心绪离开呢?

【邺城乱象,豺虎遘患,路有饥妇,顾闻号泣。】

【有歌曰: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

【吾驱马弃去,不忍卒听。】②

【归去大雍,以问天子,天子曰:“必将伐之。”】

读到此处,袁绍的脸色早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在这一段平静却实有力量的收尾之中,绝没有人会再去在意王粲到底是不是当真往邺城来走了一趟,这才完成了这一篇辞赋。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已集中在了那最后的四个字上。

这轻描淡写的“必将伐之”四个字,比任何一个宣称其坐拥多少疆土多少甲兵,号令从属一并攻伐邺城的口号还要令人如临寒冬!

他近乎于逃避地将这乐平月报翻去了下一页,便见到了后面一页中那并列两面的文章。

比起王粲这以讲故事的方式发出的征伐声讨,这一页上的便显得直白太多了。

左边是黄月英斥责他为何不将棉布脱了,非要做这衣冠禽兽,右边则是祢衡说他勉强可以凭借着脸长得好去迎宾接客,也难怪会对大雍陛下有那等不符实际的指控。

声声句句,都带着一股逼人的锐利之意,竟是在将他最后的一点落脚地都给铲除了个干净。

以至于在这一刻,这些明明还眼熟至极的文字都像是一片颠倒错乱的符号朝着他袭击而来。

【何故棉衣加身,作衣冠禽兽之象……】

【袁绍有姿容,可使迎宾待客……】

【……山川景物,尽在胸臆,袁公腹中,一舟不容……】

【余者庸庸碌碌,不过如此。】

这的确是一出再成功不过的檄文集锦!

袁绍那本就因为兖州之战并未完全好透的身体,再难以让他站稳在原地。

他忽然一口血喷了出来,在下属惊惧的目光之中倒了下去。

“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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