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从心并没有冒进,一方面是因为情报不足,另一方面则是宣白凤的身体状况不允许。
在进入苦刹的三天之内,宋从心基本都守在宣白凤的床边寸步不离。楚夭和梵缘浅两人则不停地外出探寻,搜索范围逐渐扩大至整个桐冠城。她们带回来了许多很有价值的情报,比如那种诡异的、可以寄生人体的琉璃藤的来历。
“它们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草木。”
梵缘浅带回来了一棵完整的植株,这种琉璃藤与其说是草木倒不如说是某种无色透明的活物。它们拥有可怕的繁殖能力以及不惧任何生存环境的强大韧性,这些琉璃藤甚至能在人的血肉之中生长,因此很难将其定义为“草木”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而在这段时间内,宋从心三人对琉璃藤进行了大量的尝试,比如刀劈斧砍水浸火烧。从实验结果来看,这种琉璃藤能寄生在任何地方,包括但不限于活物。只是在土地上生长时,它们的繁衍速度很慢,但若寄生在活物之上,它们便会与宿体形成奇妙的共生关系,生长速度也翻了百倍不止。除此之外,这种琉璃藤与普通的植物相似,刀劈斧砍水浸火烧都能对其造成伤害,却也无法将其彻底祓除。
它唯一值得称道的或许是那种近乎可怖的生命力。
“像活物一样有着近乎执着的生存本能,无时不刻不在汲取养分。”梵缘浅看着在火焰中蠕动挣扎、却依旧化为灰烬的琉璃藤,“但它很……纯净,体内既不蕴含灵炁也没有魔气,但这两种气都能被它吸入。可既然它对养分表现得这样‘贪婪’,为何它又会将养分分予自己的宿主?”
“因为它的本能分为两个阶段,共生与寄生。”宋从心特意跑了一趟,去地底下挖了一个肉茧,在和宣白凤体内的琉璃藤比对过后,她得出了答案,“宿主生机旺盛时,它会倾向于共生,维系宿主的生机是为了更好的生存与进食。但当宿主衰弱或是肉身开始腐烂之时,它便会反过来蚕食宿主的养分,榨取宿主全部的价值,完成幼生体至成体的最后一步蜕变——脱胎以及粉尘化。”
在天书的帮助下,宋从心很快便查明了琉璃藤的传播途径,也终于明白了桐冠城当年发生了什么。
“桐冠城骤然沦陷失落,即便城中地窖有储备粮食,也绝对是远远不够的。”宋从心闭上眼,在脑海中还原当时的情景,“若只是被围困城中,宣白凤这样经验丰富的领袖不可能不屯田。而若是据城而守,桐冠城三年五载都不一定会城破。但,桐冠城失落后,这里的土地就种不出粮食了。”
宋从心看着绢布上盛放的一捧泥土,黑黝黝的泥土中夹杂着凡人肉眼看不见的魔气,显然已经被深度污染了。轻度污染的泥土还能种出粮食,但北荒山曾经遭遇过九婴灾变的魔气溢散之灾,前去祓除净化魔气的仙门弟子必定告诫过城中人魔气的危害。据宋从心所知,宣白凤和谢秀衣手中便留存着能勘测魔气浓度的法器。没有被迫吞食被魔气污染的食物,这或许是这场悲剧事件中为数不多的慰藉。
“
在粮食耗光之前,他们必须尝试自救,因此他们离开城池探索周边,寻找可以果腹的食物。”
宋从心睁开眼看着那遍布粘液、仿佛孕育生命的腔室般的肉茧,顿觉刺目般地垂下了眼帘,“然后,或许有人不幸遭遇了意外,也或许他们错将琉璃藤当做可以果腹的食物。琉璃藤寄生了宿体并完成了最后的脱胎,它的粉尘如同婆婆丁的种子一般乘风而起,最终洒满了整座城池。”
“不是外道所为吗?”楚夭本来已经做好了聆听一个惨绝人寰的阴谋算计的准备,却没想到罪魁祸首竟然是这看似柔嫩美丽的植物。
“换一个想法,外道的目的,其实在桐冠城失落之时便已经达成了。”
脆弱的琉璃藤显然不是拥有山主传承的宋从心的对手,只能在宋从心延伸出神识触角的围困剿杀中徒劳挣扎。若不是这些藤蔓与宣白凤的命脉已经紧密相连,甚至可以说宣白凤能活到现在完全是琉璃藤反哺的功劳,宋从心真的想将这邪祟之物彻底祓除了。
“已经将蜂窝丢入了水中,当然不会去注意蜜蜂们是如何被淹死的。”宋从心看着外头黯淡阴冷的天光,“幕后之人千方百计想要引我入局,用的却是迂回而非直接的强迫手段。或许便是因为一旦我踏入苦刹,他们想要的局面便已经达成了。”
楚夭听得毛骨悚然,一旁恹恹不乐的影魇反而抬头,朝着宋从心喵了一声,似乎在肯定她的话。
“那假若这个推断成立。”宋从心瞥了影魇一眼,“有几种猜测。第一,苦刹之地危机四伏,幕后之人断定我们一定会折在这里;第二,苦刹之地乃生灵禁足之地,即便是修士,长时间停留在苦刹之地也会被同化亦或是堕落;第三,苦刹之地有一种规律,注定毁灭一切的,无法被阻止或抵挡的,如同因果般必定倾轧而来的灾祸。若不能在灾难降临前离开此地,我等或许便会在此地道消身殒。”
小小的影魇瞠大了猫瞳,微微张嘴,似是对宋从心的推断感到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