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咸临,帝京。
朝谢军师刺出司命刀的国师在祭坛上突兀无比地消失了,与此同时,一同倒下的还有同样站在祭坛上,色厉内荏、满面凛然的宣怀王。
() 围在祭坛之下的百姓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短暂的哗然之后,
便是禁不住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人人脸上皆有惶恐与不安。
“哈,哈……”司命刀仍刺在心口上的谢秀衣低垂着头颅,汗流浃背,喘息不止,可是她的面上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灿烂明媚的笑。
“军师、军师啊——!”守护在谢秀衣身侧的将士们已经通红了眼眶,他们手足无措地看着那柄没肉的刀刃,但他们的行军经验却告诉他们,若是不将刀刃拔出,人或许还能再苟延残喘片刻,但若将刀刃拔出……人或许就当场毙命了。
“退下。”谢秀衣抬头,冷声斥退了围在她身边的将士。她用力地扬起头颅,以至于脖颈与额头的青筋暴起,汗水湿透了她的鬓角。
看着祭台下惶惶不安的平民百姓,看着倒伏在一旁宛如断线傀儡般的“君王”,谢秀衣大声道:“诸位!请听我说!宣怀王受封之国师齐虚真并非正道修士,他自称乃修真望族齐家分宗弟子,其实乃外道余孽!此人以长生之法蛊惑君王,实则以换命摄魂之术夺其肉-身!早在三十年前,陛下便已崩逝,留下来的不过是一具受人操控的傀儡尸体!”
谢秀衣爆出如此惊天大雷,现场顿时哗然一片,乱哄哄地吵成了一锅粥。谢秀衣使了一个眼色,便有两名将士上前搀扶起“宣怀王”,将其形若傀儡的模样展露在世人眼前,证明谢秀衣此言并非子虚乌有、空穴来风。
“吾之君主宣白凤与当朝太傅发现此事,上奏谏言,却惨遭迫害,以致太傅身死,太女失踪,定疆军近十年来饱受蔑言与苛待。”谢秀衣嗓音嘶哑,却还高声道,“吾主蒙受冤屈,百罪加身,今日,吾为主君平反,终除妖孽,解离王身,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告知于民众,谨以此——”
“呜——”帝京城外,忽而响起了一阵悠长的号角之声。
“辅国大将军楚无争何在?!”谢秀衣命人亮出了皇太女的虎符。
“臣在!”等候多时的辅国大将军出列,单膝跪地,垂首待命。
“谨以此——恭迎吾主之少君莅临帝京,重整朝纲,克复边疆,令社稷危而复安!将军,尔可有异否?!”
“臣领命!”楚无争将军大声回应,看着“宣怀王”的尸骨,他悲极痛极,“臣等待今日已是久矣!”
突如其来的真相令人猝不及防,但民心已然倾斜,胜负也早已书定。楚无争将军站起身,声如洪钟般大声宣告:“开城门,迎少君归位!”
辅国大将军在京城百姓们的心中名望极高,在他站出来的瞬间,这件事情便已经盖棺定论,再不有假。老将军的话语宛如一把火,瞬间点燃了民众们心中那股难言的焦灼,人们通红了眼眶,同样大声地回应道:“开城门!迎少君归位——!”
“开城门——!”
“迎少君归位——!”
那排山倒海般的呼喊远远传开,从祭坛到街头,百姓们从不明所以到高声附和。一声声,一句句,星星之火刹那间呈燎原之势,席卷了整座城池,震慑了无数躲在暗处的宵小。
为少主铺平前路,是这场棋局的最后一环。
“好,好——”谢秀衣唇角带笑,疲惫而又安然地闭上了眼睛,“君上,秀衣——幸不辱命!”
在将苦刹之地的门钥转移出去的瞬间,谢秀衣身上被停止的时间便再次开始了流淌,从弥留之际,奔向死亡。
生命的最后一刹,回光返照一般,谢秀衣眼前忽而出现了年少时的宣白凤翻墙爬窗,姿态甚是粗俗不雅地朝她伸出手,头发上还沾着草叶,咧嘴笑道,小军师,你可愿随我奔赴边疆?
她那时是怎么回答的呢?那场邀约其实十分天真也十分可笑,锦衣玉食长大的世家之女根本没必要回应那丧家之犬般的皇储。但鬼使神差之下,谢秀衣还是伸出手了。
说是自讨苦吃,也不为过。
那年,两个稚嫩的少女宛如囚徒败犬般从帝京逃离,轻车简从,远赴边塞。那一路车马劳顿,秀衣还为此大病了一场。
浮薄如水的天光中,一身锦衣华服的少女低垂着头颅。她唇角血迹未干,面上带笑,一滴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如露珠般转瞬消散。
“公主,对不住。但这次,山路遥远,秀衣便不跟您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