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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妇人眉开眼笑:“这位客官要吃什么,肉包子还是

素包子,我这的包子……”

岳栩从怀中掏出十两银子。

片刻,他手上多出一个十锦攒盒,身后的小孩哇哇大哭,气得妇人直骂:“一个攒盒十两银子,你娘起早贪黑一个月都赚不了这么多,你有啥好哭的你!”

话落,又抱起自家小孩,偷偷抬眼。

隔着朦胧雨幕,只见墨绿车帘挽起一角,岳栩毕恭毕敬站在马车旁:“主子,您要的攒盒。”

漆木攒盒精致,盒上刻着数株红梅,还有一个小小的“宋”字。

微弱光影落在他眼角,沈砚漫不经心朝攒盒望去一眼。

他自是知晓这攒盒是宋令枝给那小孩的。

沉香木珠在指尖轻捻,沈砚淡漠收回视线,冰冷吐出两个字:“烧了。”

岳栩一怔,又似是对沈砚的喜怒无常见过不怪,躬身退下。

雨更大了。

……

翌日。

秋日多雨,雾蒙蒙的天色不见一点光亮。

房中各处掌灯,光影悠悠,在宋令枝眉眼跃动。

白芷满脸堆笑,捧着妆匣行至宋令枝身后:“姑娘瞧瞧这簪子,这是二王子打发人送来的。”

雕花镂空芙蓉点翠玉簪莹润透亮,匣内的千叶攒金牡丹玉佩亦是价值千金。

数十个锦匣,比格林伊兄长整整多出一倍。

宋令枝哭笑不得:“……你和他说的?”

白芷捂嘴偷乐:“奴婢哪敢做这事,是那日格林伊同公主拌嘴,不小心说漏嘴的。”

铜镜前映出宋令枝一张姣好容颜,眉若远山,肤若凝脂。

白芷手上捏着玉簪,在宋令枝鬓间比划:“姑娘今日用这支罢?奴婢瞧着同姑娘的锦衣倒是相衬。”

宋令枝弯眼,点点头:“依你的便是。”

秋风瑟瑟,夜雨清寒透幕。

魏子渊本来是想着打发宫人接宋令枝入宫,只是话刚出口,当即被宋令枝拒绝了。

雨声连绵不绝,宋令枝小心翼翼扶着白芷的手,轻踏上脚凳。

马车宽敞,车前悬着两盏玻璃绣球灯。

微弱光影洒落,细细捻在宋令枝脚边。

夜里冷,白芷特为宋令枝披上一身梅花缂丝雨花锦披风,又在宋令枝手上多添了一个小手炉。

白芷温声细语:“姑娘慢些走,仔细这脚凳滑,倘若摔着,可不是闹着顽的……”

一语未尽,宋令枝倏然一脚踩空,满头珠翠往马车上撞去。

白芷唬了一跳,忙忙从奴仆拿取来羊角灯,她一手还扶着宋令枝:“姑娘,身子可有大碍,奴婢刚刚好像听见……”

“咔嚓”一声响。

白芷狐疑低头,提着羊角灯往地上一照,乳烟锦缎软底鞋松开,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魏子渊送的那支雕花镂空芙蓉点翠玉簪。

玉簪碎成两段,又被白芷踩得稀烂。

偏偏是魏子渊送的,还偏偏是今日。

白芷瞪圆双目,仰头望向宋令枝:“姑娘,奴婢再回房去妆匣来罢?”()

顾不得宋令枝回应,白芷急急转身。走得急,脚一崴,差点直直往地上摔去,幸好身旁有奴仆眼疾手快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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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令枝将怀中手炉递给白芷:“罢罢,我自己上楼取便是,你先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

白芷逞强,刚往前,脚腕处当即传来一阵刺痛,怕宋令枝担心,白芷并未明说,只点头应允。

“那姑娘快去快回,二王子送来的锦匣就放在妆台上,姑娘一看便知。”

宋令枝颔首,踏上台矶的那一刻,宋令枝心中忽的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

她转首。

光影昏黄,照亮宋令枝半张脸,纤瘦身影融在雨幕中,朦胧飘渺。

苍苔浓淡,空中隐约有桂花的香气飘浮。

白芷诧异:“……姑娘?”

宋令枝唇角挽起:“无事,我上去了。”

披风掠过台矶,少顷,宋令枝的身影自烛光中离开,步入沉沉夜色中。

……

弗洛安王宫。

廊檐下一众宫人手持戳灯,垂手侍立。殿中仙乐飘飘,不时有笑声传出。

满宫上下红灯笼悬挂,彩灯灼目。

王后一改往日的素净,一身绯红牡丹花纹绣花百蝶裙,这么多年茶饭不思郁郁寡欢,王后身子早就亏空。

只这些日子瞧着,气色却是好上许多。

她挽着魏子渊的手,目光在魏子渊脸上细细端详,怎么瞧也瞧不够。

那双瘦弱纤细的手指轻抚过魏子渊眉眼,王后双目垂泪,声音哽塞:“母后不是在做梦罢?我的孩儿真的回来了?”

魏子渊低头,任由王后揉搓。

公主在一旁抿唇,佯装不乐:“母后,你重重打他手心十下,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身后站着的宫人忍不住捂唇笑:“公主还是这么会说笑。”

王后笑睨公主一眼:“别胡说,你哥哥回来了,母后不知道有多高兴。”

魏子渊不冷不淡:“打我母后的手心还会疼,公主不若自己打自己,若是打红了手背,再让母后瞧便是。”

公主恼羞成怒,挽着王后的手告状:“母后,你看他!又欺负我!”

王后笑得温柔,一手挽着公主,一手挽着魏子渊:“你和你哥哥都是母后的心头肉,母后哪里舍得打你们?只是今日是你哥哥的好日子,你可莫要添乱。”

公主转过头,小小翻了下白眼:“我才不和他计较,我找宋姐姐顽去。”

宫中丝竹悦耳,宫人调桌安椅,舞姬拨弄琴弦。

魏子渊驻足眺望,宫门口秋霖脉脉,不见宋令枝的身影,他双眉稍拢,不知为何,心中掠过几分不安。

魏子渊沉声:“……枝枝呢?”

公主亦是踮脚张眸眺望:“许是在路上耽搁了,雨天路滑,车夫行慢些,也是常有的事。”

() 合情合理,挑不出半点错处。

魏子渊压下心底不安,目光从宫门口收回。

褥设芙蓉,金窗珠槛。

酒过三巡,宋令枝迟迟不曾出现,魏子渊双眉紧皱,心中那股不安更甚。

穿过衣裙翩跹的宫人,魏子渊行至公主案前:“你今夜可曾见过枝枝?”

公主摇摇头,兀自纳闷:“我也正奇怪呢,便是雨天路不好走,可如今都开宴了,宋姐姐怎么可能还没到。”

她扬起头,一双绿宝石眼睛缀满烛光,公主难得同魏子渊站在同一阵营。

“二哥,要不我找人出宫瞧瞧罢?别是出了什么事。”

话音甫落,身前的魏子渊忽然转首,大跨步朝宫门口走去:“备车,我要出宫。”

公主惊讶瞪圆一双眼珠子,急匆匆提裙追上去:“哥哥,你不能走。”

弗洛安王今夜宴请八方来客,周边小国都相继派了使臣赴宴。如若魏子渊不在宴上,兴许明日流言蜚语就该传遍南海。

公主张开双臂,强势挡住魏子渊的去路。

魏子渊阴沉着一张脸:“别挡道。”

公主扬着脑袋,半步也不肯退让:“不行,你今夜断不能走,你若是不放心宫人,我替你去便是。”

魏子渊冷声:“不用。”

他步履极快,健步如飞,身影越过公主,穿过幽深晦暗的乌木长廊。

檐角下雨声如注,魏子渊自宫人手中接过油纸伞,踏下台阶的一刹那。

倏然,身后传来公主气喘吁吁的声音。

“二哥,你如今是弗洛安的二王子,不是宋府小小的管事。”

魏子渊面无表情,又往前走了一步。

公主气得在身后跺脚:“你现下出宫,有想过父王母后吗?”

雨幕清冷,魏子渊一身金丝滚边绯色圆领长袍,长身玉立,落在融融雨幕中。

他身影顿了一顿。

……

雨雾飘渺,树影摇曳。

木楼梯仅容一人穿过,宋令枝手上提着羊角灯,小心翼翼拾级而上。

木楼梯晃动,在脚下发出“嘎吱嘎吱”声响。

烛光晃悠,落在宋令枝肩上。

夜雨冷清,客栈静静伫立在雨幕中,槅扇木门推开,入目一片漆黑寂寥。

羊角灯轻挂在缂丝屏风上,宋令枝缓步踏入寝屋,朝妆台走去。

铜镜通透明亮,妆台前空空如也,不见锦匣的影子。

宋令枝一双柳叶眉轻蹙,探身在妆台前探寻一番。

她记得走之前,白芷是将锦匣留在此处。怎么下楼的功夫,锦匣就不见踪影。

魏子渊送来的玉簪都在那个锦匣中,宋令枝皱眉,只当是自己记错了,正想着起身往里走去。

倏地,一阵秋风从窗前掠过,羊角灯的烛光顷刻熄灭。刹那,寝屋落入一片黑暗之中,

宋令枝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遽然抬头。忽而却发现窗外雨声渐大,飒飒风声掠过耳边。

雨珠落在瓦片上,叮咚作响。

支摘窗半遮半掩,隐约可望见窗外一隅的夜色。

……原来是风声作怪。

宋令枝轻声松口气,又觉自己实在是杯弓蛇影,一惊一乍。

她无声弯弯唇角,暗笑自己少见多怪。

宋令枝一手撑着妆台,正想着起身,余光瞥见铜镜中的一角。

倏地,她瞳孔骤紧。

本来空无一物的妆台,此刻却多出了一个漆木锦匣,正是她方才苦寻无果的那个。

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落在锦匣之上,腕间沉香木珠轻垂。

沈砚一身竹青色暗花纹圆领长袍,如墨的一双眼睛低垂,静静凝望着宋令枝。

他勾唇,一字一顿。

“……枝枝是在找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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