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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3 章

“她已经离开了。”

神职人员推开书房的门,低着头禀报。他等了片刻,并未听到许琉灰的回答,只能听见哗啦啦的水流声。

这时,他才偷偷抬起头望了过去,不出意料地看见许琉灰背对着他在洗手。

铜制的盥洗盆上有着古老繁复的花纹,又藏于层层叠叠的书架背后,神职人员只能从深邃的书房之中窥见那穿着白衬衫的背影的一角。但这抬眼的不敬的一瞥又被神职人员迅速拉回,因为在余光之中,最前方的书桌下,许多只伶仃雕饰的桌椅脚交错中漫出一片皱巴巴的红来。

在昏黄的灯光下,神职人员看得并不分明,分辨了许久才发觉那是一席华美的红色神袍。它就这样被丢在一边,隐约可以窥见些深色印记,倒像是抹布一般。

……这是不敬的。

他这么想。

可神职人员仍然忍不住盯着那袍子,有些出身,直到一双颀长的腿闯入视线。他看见那双腿的主人姿态悠闲,漫不经心地踩在了袍子上,又陡然抬起腿顿住动作。

“知道了。”许琉灰又道:“清理下书房,还有我换下来的衣服。”

神职人员点头,随后又道:“刚刚陈之微女士离开后,我们在走廊里发现了这个。”

许琉灰抬起眉,便看见神职人员从双手呈上了一把餐刀,那餐刀上已然有些弯折,刀身上有着门锁的印记。他没有接,只是扫了一眼,道:“喀左尔呢?”

神职人员收回餐刀,道:“喀左尔主教在会客室内等着您。”

许琉灰点头,往外走,只是走了几步却又笑起来,“餐刀放到书桌上吧,还有,过阵子安排下智能门锁吧。”

他想了想,又道:“算了,这样也不错。”

许琉灰笑了下,想起来她背对着自己锁门居然只是为了将餐刀别上去,竟觉得有些可爱。她还小,总有些歪念头也正常,堵不如疏,顺着更好些。毕竟他之前和几名知名教育专家交流时,他们都是十分赞同他的观点的,至于不赞同的部分,他认为不是那么重要。

他与几名随从一路走过长廊,经过餐厅时,佣人们才刚准备收拾。

许琉灰伫立了许久,盯着陈之微原本坐着的席位看了会儿,又发觉她餐盘中剩的饭菜还有不少。他心中又生出了不赞同来,可更多的,反而是一些愧疚与怨怼。

他最近实在是太忙了,缠人的事情太多了,碍眼的人也太烦了。

不然的话,许琉灰觉得他可以盯着她,哄着她,让她全部都吃干净。她这阵子没有他在身边照顾,那些小毛病全冒出来了,长不好身体可不行。

许琉灰有些想念他们同住的日子了,她满心的警惕,却不得不依赖着他,简直是刚刚学步的孩童似的。纯然的,可爱的,空白的,他的孩子。可这样的孩子尚且还在蹒跚,如今竟要自己一人去飞了,他怎么放得下。

当走出长廊,前往议事厅的会客室时,许琉灰感觉自己今夜想起她太多次了,明

明她才刚离开。可是如果让他不想(),他又有些做不到?()_[()]?『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她是他唯一的孩子,很难不挂在心上。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还得关怀另一个孩子,一个他不那么喜欢的孩子。

无论是从教会的角度,老师的角度,还是……翼世唯二遗留下来的血脉的角度,他都得来这一趟。

会客室的门被打开,橘调的灯光映照在喀左尔的衣袍上,竟使得他身上如夜中的火焰一般静谧燃烧。他平静地坐在会议桌旁,被红袍与灯光共同渲染的白发也显出光怪陆离的暖色光泽来,粉红的眼睛,白皙得几乎可以看见青色血管脉络的肌肤,漂亮的面容……这些前人乱/伦导致的基因病症状让他看起来如绘卷的身神子似的,神圣之中平添几分邪性来。

许琉灰微笑,眼神之中尽是温柔,链条眼镜下的面容如春风拂面。

他用着慈爱的语气道:“我听说,你刚刚受到了一些惊吓,甚至撞到了几个护卫?”

喀左尔的手紧紧攥着袍子,眼睛有些红,却教人分不清是他本来如此还是情绪起伏。他抿了下没有血色的唇,话音平静道:“老师,我只是担心你会出问题。”

许琉灰拉开了椅子,坐在他身边,手臂抚上他的后背。

他露出了标准的聆听与安慰的神情,“慢慢说,不要害怕。”

喀左尔唇动了下,道:“她……她跟您去书房的时候,将餐刀放到了口袋里,和我说,她会做出一些行动。我有些奇怪,所以犹豫之下,就偷偷去看了下情况。但是没想到门没有关,我只是一靠近就不小心推开了。”

他顿了下,又道:“我听到了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我害怕被老师误会我在探听教会情况,所以就吓得跑开了。”

“原来是你啊。”许琉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仍然笑吟吟的,“我还以为当时是风吹过而已。”

他说完,用手轻轻拍着喀左尔的后背,“怎么胆子会这么小呢,可怜的孩子,老师不会因为这样的事就生气的。”

会客室的门被敲响,随后,几个神职人员端来了熏香、热水还有水果点心。

模样精致的熏香放在会议桌上,茶水被倒满。

许琉灰挽起袖子,将毛巾放进热水里浸了下,随后再次坐到喀左尔身旁。

喀左尔道:“许老师,对不起,我不该未经禀报就去书房的。”

“没事,你一直是优秀的好孩子,我不会生气的。”许琉灰一手扶着喀左尔的脸,一手给他擦脸,“你身体向来虚弱,一些小事都教你容易吓到,待会儿又该吓得睡不着了。现在我用热毛巾帮你擦擦脸,你再热敷一下,晚上睡个好觉。”

喀左尔微微蹙眉,“不用劳——”

“听话,好吗?”

许琉灰微笑道。

喀左尔不再动弹,他看着面前的青年。青年一如记忆中那般,清隽俊逸,和煦温柔,教人信赖。但此刻他站在他面前,高挑的身形,以及逆光的面容,却只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 左尔的白色睫毛颤动了下,他道:“哥哥,她——”

他话音还没落下,却感觉许琉灰掐住了他的下颌,带着温热水雾的毛巾覆在他的脸上,力道却几乎要将他窒死似的。一瞬之间,那力道又骤然松懈了,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喀左尔听见许琉灰含笑的声音,“不要再犯这种错了。”

他喉结滑动了下,覆在他脸上的毛巾被拿下,接着塞到了他的手中。

“我知道了,许老师。”

喀左尔低头,手中的毛巾仍然蒸腾着热汽,他听见许琉灰的声音,“陈之微她是个很好的孩子,以后会一直和我们生活,但……她是个有点狡猾的小坏蛋。所以我认为在非必要时刻,你最好不要和她有任何交流。不然……你就会像今晚一样被捉弄。”

许琉灰嗅到了熏香的味道,那是很淡的玫瑰味。他微微倾身,将熏香熄灭,起身打开了换风设别。他又道:“照顾你的那对佣人,找机会遣散了,不要让他们和陈之微碰面。”

喀左尔听见自己耳畔传来的心跳声,那声音几乎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呕吐欲望,曾压抑下的所有情绪尽数在蓬发。他攥紧了毛巾,望着许琉灰,竟是没忍住道:“那我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翼世的,和家的,身边的。

他如孤岛般伫立在这教会中。

他被要求不该有爱,爱是逾矩的。

他被要求不该有恨,恨是越权的。

但最终,他最后的失去是因为她。

原本,他可以公平一些地看待她的。因为……他夺去了她的亲人的爱,她也夺去了他唯一所剩的亲人的爱,所以他可以只在乎她对亚连不那么忠诚。可是现在这不是公平的交易了。

喀左尔的头脑有些沉重,他下意识想往窗外看。窗外不曾有过风,但他却感觉风声无处不在,穿过枯朽的枝丫发出呼啸之声。

许琉灰挑起了眉头,他道:“你还有教会,教会的大家,都是你的家人啊。”

他慢慢地笑起来。

许琉灰又道:“如果你想说和家的话,那么,我认为还没到时机。好孩子是不会有这么多问题的,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许琉灰离开了,但喀左尔却没有离开会客室,他长久地静坐着。

他并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他也许什么都没有想。

喀左尔已经不记得自己做了多久,又是如何在神职人员的搀扶下回到房间的,当月亮被浓墨似的云朵吞入腹中时,他才做完入睡前的祷告。

刚一结束,他便被几名神职人员带去了会客室。

夜色如雾,造型精致的悬浮探照灯悬在队伍的两侧,乍一看如晃动的冷色光团似的。

在去的路上,他听闻,似乎是……斐瑞来找许琉灰了。

斐瑞的架势很大,尚未到会客厅,喀左尔便先看到一列车队还有一大群穿着西装的安保人员。他们训练有素地站在车旁,若不是还留有道路让他们同行,喀左尔几乎要以为这是什么

凶案现场。

红袍的神职人员们则占据了另一片地方,他们脸色冷凝。

喀左尔面上无悲无喜,只是垂下了白色的睫毛。

当他跟随着神职人员进入会客室时,他先看见一个金发青年。他穿着银灰色的礼服,金发打理得柔顺光滑,身形高挑清瘦,如今坐在座位上时显出几分倨傲骄矜来。

他注意到喀左尔的视线,望了过来,喀左尔便有些怔愣。他只在媒体中见过斐瑞一两面,如今打了个照面才发觉斐瑞长得的确精致,轮廓深邃,蓝眼睛里倒映着璀璨的光泽。

喀左尔移开视线,他平静地望了望自己肩上的白发。

神职人员引着他坐在了许琉灰身旁,他刚一坐下,便听到许琉灰道:“真是厉害的年轻人,我也很高兴看见你依靠着垄断直播将卡尔璐救了回来,我为你高兴。不过……我不认为这样的事需要在大半夜与我聊,毕竟,翼世和卡尔璐的关系似乎没有这么……要好?”

许琉灰露出了有些困扰的表情。

斐瑞面色不变,微笑道:“实不相瞒,我和陈之微的关系,我相信许老师也知道。”

许琉灰也笑,“什么关系?我当然知道,你们是很要好的朋友,怎么了?”

斐瑞道:“不,我是说……订婚。”

许琉灰道:“什么时候的事?她竟从未和我提过。”

斐瑞的手指放在了膝盖上,轻轻敲击了几下,他笑道:“啊,太失礼了。她可能还在准备,我却冒失地先说了,希望老师不介意。当然,也可能她觉得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没必要和老师说。”

他说着,脸上有了几分不好意思。

喀左尔看向许琉灰,却看见许琉灰脸上笑意淡了些。

许琉灰道:“所以你是来通知我的?”

斐瑞道:“不,我是觉得无论她想不想征求您的同意,我都想让您知道这件事。我希望能和她有一段被祝福的订婚,同时,考虑到您担心她想让她拥有一部分翼世信托基金的事,我也想和您说,我愿意让她加入卡尔璐家族信托来保证她拥有余裕。”

一个人是不能同时拥有两个家族的家族信托的,尤其是……三大财团的对立姿态,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喀左尔有些呼吸不过来了,他觉得太吵了。

他不太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听许琉灰和斐瑞这样唇枪舌剑,他感到厌烦。他的情绪本来便很差,如今听到他们这般,却也只能盯着自己苍白的手指。

许琉灰笑道:“其实……我很疑惑,她什么时候和你订婚了呢,她几乎所有的事都事无巨细地和我交代。很抱歉,我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并且……她和我每天都在有联系,如果她真的向你求婚了,我相信她会很愿意让我的人配合她来为你制造一场的惊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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