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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062·渊

“尊贵的谢先生,您好,我们的飞机即将抵达首都国际机场,当地时间为晚九点三十七分,地面温度为-2摄氏度.....”

湾流g650的广播系统响起甜美的女声,谢琮月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手头那本英文版《罪与罚》,一页看完,他拿起书签夹在下一页,将书阖盖,放进储物架中,抬头看了一眼舷窗外。夜色并非黑,而是浓厚的灰紫色,整座城市被雪掩埋,皎洁如水的月色流泻,一时间,有种时间凝固的寂静。

这样的寂静很像初雪落下的那一晚,他牵着秦佳苒的手,在庭院里散步,鞋底踩在雪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他们只要不说话,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沙沙的声音,时间宛如一只被荒废的八音盒。

飞机停稳,瑞叔把大衣拿过来,伺候谢琮月穿上,两人一前一后从舷梯上下来,上了那辆早已等候在私人停机坪的库里南。

“少爷,是先回家还是去公司?”瑞叔惯例问一句。

“回家。”

谢琮月头也不抬,从西装内侧摸出烟盒,衔了一支烟在唇瓣,点燃,混着清寂的雪意抽了一口,这才不疾不徐点开手机微信。

置顶那一栏已经两天没有发来消息了,他眯了眯眼,看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在德国太忙,忽略了她,所以导致她在闹小脾气?

谢琮月无奈,衔着烟,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他是很讨厌打字的人,超过十个字才能解决的意思,都会换成电话和语音。

此时他居然为一句开场白而犯难,“回来了”三个字未能停留两秒,就被他按退格键删掉,转而换成“在画画?”,还是不满意,又删掉。他陷入一种无语的纠结,最后干脆关了手机,扔在一边,都要回去了,还在手机上问什么问,当面问不更好?

“瑞叔,下车后把给她的那份礼物拿给我。放在车上吗?”

瑞叔眼珠子转了转,明知故问:“是给夫人的吗?还是给两位小姐的?”

谢琮月手指在储物格的雀纹木盖板上敲了敲,轻描淡写:“瑞叔,我在想,是不是该放你回去养老了。”

瑞叔瞪大眼,什么?他才五十岁,养什么老?

他敏锐地察觉出少爷心情不爽快,知错就改,态度端正:“给苒苒小姐的那份是我亲自放的,那大家伙,绝对不会弄错。”

礼物是一套颜料,德国当地最有名的颜料牌子,一整盒限量版套装共三百七十八种颜色,几乎囊括了世界上所有的斑斓,拿精美木盒装着,沉得不行,用了两个保镖才从店里抬到车上。

当时,瑞叔直言太夸张了,谢琮月之前在巴黎和伦敦出差买回去的颜料还堆在画室里,现在又来了这么夸张的重量级选手,怎么用的完?瑞叔想问一句,这到底是嫌苒苒小姐泡在画室里的时间太长,还是太短?

搞不懂。

库里南后备箱就载着那整整一满盒子的斑斓,在雪中沉稳前行。

谢园。

易思龄洗漱完,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可好几分钟都没有翻一页,她在发呆。

忽然,不知哪根树枝不堪重负,啪地一声断裂,好大一阵簌簌的落雪声,似乎还有猫儿飞窜惹出的杂声。

易思龄惊了下,整个人从床上坐起来,目光投向角落的一盏烛台,很久才回过神来。

栗姨在这时端着一碗燕窝走进来,看见易思龄满面愁容,不知道在想什么,担忧问:“夫人,怎么了?”

“阿月回来了吗?”

“小瑞说他们从机场出发了,估摸还有半小时到家。”说着,栗姨把燕窝放在床头柜。

易思龄摇头,“我不想吃,你端下去。”

“好歹吃一点。”

“吃不下。”

“夫人.....”

“怎么办,栗姨,我静不下来,看书看不进,睡觉也睡不安,我总觉得要出事。”易思龄捂住自己心口,那儿在发慌,她惧怕,“阿月若是知道了该怎么办?”

栗姨叹气,坐在床头,轻轻抱住易思龄,被岁月侵蚀的手掌早已没有少女的细腻,但粗糙却有安全感,“小姐,少爷总会知道的,更何况这是苒苒的选择,你说过,我们都是旁观者,做不了主。”

易思龄闭了闭眼,任由自己放松地靠在栗姨肩头,“我怕他一时半会走不出来。”

“但也总会走出来的。”栗姨微笑,“少爷是个很有决断的人,他不会放任自己沉溺在一段不会结果的感情里。”

“但愿吧.....”

半小时之后,库里南驶进谢园的同时,易思龄卧房熄灯,谢园陷入更静的冗长夜色中。

长夜漫漫,也不知这雪会不会又落下来。

谢琮月从车里出来,交代瑞叔找人把礼物搬进画室,自己则往秦佳苒的卧室走去。

来到独属于秦佳苒的庭院,主卧和偏厅都没有亮灯,他无奈地笑了笑,怎么才十点半就睡了。

越来越像个小朋友,贪吃,嗜睡,爱玩。

谢琮月放轻脚步,推开厚重的木门,黑暗中发出一丝咯吱的声音,他没有揿开主灯,而是借着月光走到墙角,旋开落地灯,霎那间,浓郁的暖光晕在他深邃的眉眼,轮廓就沉在这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寞氛围中。

他走到卧室门前,轻轻敲了敲,“苒苒,睡了没?”

无人应。

谢琮月没有再敲,而是推开卧室门,拖鞋踩在地毯上,黑暗中几乎是无声的,他走到床边,打算把人搂在怀里,手触上被褥的那一瞬间,顿住。

冰凉的一片。很明显,这里没有人。

他皱眉,这才把床头灯调到最亮,晦暗的眼眸扫了一圈卧室,没有人在这里,被褥被佣人整整齐齐铺好,枕头饱满而干净,没有一丝被人枕过的皱褶,床头柜的插座一直都插着两只充电器,现在没有了。

像空了好几天的房,整洁,干净,但死气沉沉。

谢琮月不知为何,心脏无

端抽了下,像在高空中平稳运行的飞机往下陡地一坠。

他滚了滚喉结,平静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秦佳苒的号码。

安静的卧室里,只有他湍急的心跳,和微微紊乱的呼吸在发出噪音,以及,听筒里传来的机械女声——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

谢琮月挂断,就这样站着,硬生生等了五分钟,再拨过去,仍然是正在通话中,继续拨,继续是正在通话中。

永远拨不通。

至此,谢琮月平静的眸色才一寸一寸暗下去,房间里没有开暖气,他孤身站在冰凉的温度中,被风雪浸冷还未还暖的手指抓握着手机,凝视着那通抵达不了目的地的电话自动挂掉。

他抿着唇,继而切换到微信,给秦佳苒发过去消息。

【你在哪?】

几乎是同一秒,系统自动发来红色感叹号,伴随着一行小字:【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谢琮月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晃了下,亦或是身体本身晃了下,气息冰凉,浑身的肌肉都在这一瞬间紧绷,修长如玉笛的指骨更狠地握住手机,指骨出泛着白。

他被秦佳苒拉黑了。

微信还是电话,都是。

谢琮月的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线,忽然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羊绒质地的大衣在风中翻飞,孤冷而挺拔的身影融进夜色中,像一道夜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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