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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写罪己书的时候,王若虞就晕了两次,可王大人这回丝毫没怜惜她,让婆子泼冷水弄醒继续写。写好之后就扔去了祠堂,一点情面都没给她留。

其他各家见中书令率先带头,自然也不敢徇私,都重重地罚了自家不争气的女儿。

昭蘅压根不把这些事情放心上,那群人在她身上没有讨到一点便宜,无论是嘴上的,还是手上的。

王若虞蠢笨不已,骂架骂不过她,她们一群人反倒被她推进水里。她已经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再有皇后给她披的那件披风,暗中给她撑腰,她觉得自己再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她不想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况且殿下最近烦心的事情已经够多,她更不想用这种无聊的事情去惹他心烦。

看到手中厚厚一叠罪己书,她唇角还是轻

轻扬了起来。()

原来被人重视的滋味是这样的,许多事情根本无需述之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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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距离阿箬真的十五日之期还有两天,昭蘅脚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昭蘅带着莲舟在出门走了走,她们沿着放春园走了一大圈,最后去到凤鸣台。

凤鸣台正是端午夜宴,李文简带她去看烟火的地方。这里是前朝戾帝兴修,日日观看歌舞的地方,陛下无此雅好,故而此处荒凉许久,苍翠古木掩映,清幽僻静。夏日里行走其中,阴凉避日,不见酷暑。

上次在万兽园被阿箬真吓坏了,走到这种人少的地方莲舟就背心发麻,催促昭蘅离开。昭蘅围着凤鸣台转了一圈,到底荒废已久,没甚好逛,又带着莲舟离开。

从凤鸣台下来,经过御花园打算回东宫,她们碰到了皇后和叶朝阳。

皇后坐在牡丹花丛旁的石凳上,她面前的石桌上掰着各色茶点,叶朝阳坐在她对面,素衣简妆,右手间缠了一串菩提佛珠,她起身提壶给皇后面前的茶盏里斟入热气腾腾的茶水。

皇后是长辈,既然在园中碰到,昭蘅也不好扭头离开,她款步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娘娘万安。”

皇后点了下头,目光随意地瞥了她一眼,问:“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昭蘅温顺答话:“回娘娘的话,差不多已经好全了。”

“下次警醒些。”皇后端起面前的茶,轻轻啜了口,又将茶盏放下:“那天晚上吓着了吧?”

昭蘅摇了摇头,对上皇后宁和的目光,又重重点了点头。

皇后端肃的脸破出一丝笑,仅是一瞬,便恢复了她惯有的雍容端庄,她道:“斗转星移,天雷地火都是不可避免的自然现象,你不要害怕,下次碰到这样极端的天气警醒一些。”

昭蘅抬眸,朝皇后投去感激的一瞥,那天林安池的事发生后,宫里的人虽不敢明着说什么,可私下里总有人说她不详。但皇后却平和地告诉她,这无所谓祥与不祥,只是正常的自然现象。

“嗯!”她努力地摆出笑脸,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

叶朝阳微笑道:“昭训乃是有福之人,必定能逢凶化吉,万事顺遂。”

她拿起倒扣在桌上的杯子,又斟了一杯茶推到昭蘅面前:“昭训尝尝我从青虚山带回来的茶。”

“多谢。”昭蘅理了理裙摆,在皇后左手边坐下。

皇后声音如水:“对了,长秋殿什么时候才能修缮好?”

“工部的人说大抵还要六个月。”昭蘅尝了一口叶朝阳的茶,回禀道。

皇后颔首,又问:“你现在住的哪里?东宫很多宫室都荒废已久,记得提醒你们殿下一声,让他找工部的人好好检查修缮,杜绝再出这样的事。”

昭蘅抬眼望向她,又微微垂眸,声音低了些:“暂时在承明殿叨扰殿下。”

皇后只是“哦”了一声,并未再说什么。

昭蘅轻轻舒了口气。

轻飘飘的

() 一句话,让叶朝阳的手轻轻颤抖了下。承明殿是殿下日常起居的寝殿,她搬过去和他同住,岂不是朝夕相对?

她垂落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攥紧。

“娘娘。”叶朝阳勉强扯出笑脸,对皇后道:“广济院筹集到的善款,除了一部分用来给孩子们购置日用之物,另外一部分我想在慈幼局里开办义学。”

她声线沉稳,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任何异样。

皇后略思索,肯定了她的想法:“开办义学很好,识文断字明德循理。不过不能光是教授文才,有些人天生不是学文的料,非逼着他进学反倒是缘木求鱼,对于这一部分孩子,最好开设技艺课业,譬如说女工刺绣、打铁,让他们长大后有一技之长得以谋生。”

叶朝阳赞许地点点头:“还是娘娘深谋远虑。”

昭蘅看向皇后的目光充满敬佩,如果戾帝当政期间,也有慈幼局这样抚弱怜恤的机构,也有人为他们日后谋生思虑,她小时候便不用遭那么多的罪,受那么多的苦。

“朝阳,我把慈幼局交给你,你大可放手去干,只要是为孩子们好,你的决定我都会支持。”皇后眉眼间多了温柔。

叶朝阳规规矩矩应声:“是,朝阳必不辜负娘娘所托。”

昭蘅不参与她们俩的对话,她低头喝着茶,这茶的味道很清爽,喝着十分爽口。她刚喝了两口,忽然听到皇后唤她道:“昭蘅,你若是闲来无事,也可以去慈幼局看看。”

昭蘅扭头看向皇后,有些不大相信:“我可以吗?”

皇后笑道:“当然可以,只是慈幼局离宫城很远,来回可能要受些颠簸。”

叶朝阳愣了一下,随后挤出一抹浅笑:“以后慈幼局有什么事情,我叫上昭训一起。”

昭蘅重重点头。

几人又坐了一会儿,宫女上前禀报说:“殿下来了。”

皇后望着牡丹花道另一头走来的李文简,不由再次感叹岁月匆匆,一晃便是这么多年,她和元清的儿子已经这么大了。

分明晌午才见过他,此时竟又开始想他了。

“母后。”李文简双手叠在身前,朝皇后揖了一礼。

叶朝阳站起身:“殿下过来了?顺便尝尝我亲手做的茶,今春我亲自到茶山采摘炒制,累了大半个月,才只做了一斤。”

李文简摆手说不必:“碰巧经过,马上就要走。”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昭蘅就忍不住想起李文简对她那句算得上尖酸的评价——沽名钓誉、心思深沉、算计太多。她偏过头悄悄看了叶朝阳一眼,发现她唇边始终噙着端庄得体的笑。

“母后,近来天气炎热,您要注意避暑。不要因为节俭舍不得用冰,反而因小失大。”李文简扭过身关切地对皇后说道。

皇后对他点点头,此声说:“你近来政务繁忙,也要注意休息,切莫劳累过度。你忙就先回去吧。”

李文简笑笑说好,然后朝昭蘅望了一眼:“你现在要回吗?”

昭蘅点点头,跟着站起了身,她深深地朝皇后福了一礼告别,然后和李文简一起走出亭中。

道路两旁牡丹花开如云霞簇锦,色泽艳丽,风流潇洒。那一双人影落于花从上,被黄昏日影扯得时而靠近时而分开。

一些往事又忽然涌入脑海。

“乖乖喝药,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去洛阳看牡丹。”元清坐在病床畔,手端着药碗,温声哄她。

“洛阳好远啊。”少女轻咳两声,语气中有些失落。

元清揉了揉她的头,又笑着跟她说:“那以后成婚了,我在院子里给你栽满牡丹。”

那年她十六,他十八,正是一生中的好年华。

皇后看着他们消失在花道尽头,从遥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觉得自己最近有些伤感过头。

李文简阔步走在前面,他腿长步子迈得大,昭蘅近乎小跑才勉强跟上。虽然已是傍晚,太阳西移大半,半张脸隐于远处的宫殿之后,可毕竟是盛夏,她还是热得汗流不止。

黄昏的林安池四下阒然,池风吹拂在脸上送来清凉。李文简的步子慢了下来,等昭蘅走近了他突然扭头问:“热不热?”

昭蘅掏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认真地点了点头。

“跟我来。”李文简负手信步,步子比刚才迈得小了很多。昭蘅跟着他走上了与东宫背道而驰的路,她看着他的背影问:“殿下不回东宫吗?”

他没有回答,只闷头往前走。

昭蘅热得头昏,又不敢撇下他自己回去,只好快步跟上。

走了没多久,前面是一个水榭。水榭边套了几艘独木舟,正是采莲人泛舟池上用的独木舟。

李文简身手敏捷,撑着水榭的栏杆就跳下了独木舟。他解开系在柱头上的绳子,一只脚踩在水榭边沿,朝昭蘅伸出手:“下来。”

昭蘅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慢慢蹲下身,牵着他的手,纵身一跳,稳稳当当地停在船头。船身轻轻晃悠,溅起一片水花,打湿了她的裙裾。

“站稳了。”李文简扶着她的胳膊,将她搀到船尾,让她坐在小杌子上:“坐好。”

莲舟站在岸边,望着狭窄的船身……纳闷地想,他们应该不需要她去服侍了吧。

正纠结要不要跟上船,李文简划着浆,船已经缓缓驶离岸边。

“殿下,我们去哪里?”昭蘅仰起脸问船头的李文简。

“采莲。”李文简言简意赅地答。

昭蘅微愣,却没再问了,她无所谓去哪里。

独木舟破水前进,惊动莲叶上憩息的青蛙,两条后腿蹬得长长的,一下子蹦入水中,发出哗然水响。

幽幽荷风轻送,吹在面上凉爽无比。

荷叶荷花绵延千亩,当漫天晚霞映满整片莲池时,昭蘅忍不住叹了句:“平湖淼淼莲风清,花开映日红妆明。”

李文简看着她淡淡而笑:“会用诗文了。”

昭蘅轻轻垂下头,略有几分羞赧:“只不过自己还不会作诗,只能引用别人的经典。”

李文简侧过脸看天边的云霞。

昭蘅俯身趴在船沿,将手伸到水里,看中一朵莲花,握住花茎,把花摘了下来。

李文简瞥见她的动作,划船的幅度渐渐小了下来,方便她采摘。

她将摘下的莲花堆放在船身,没一会儿就堆了老高。

再抬起头,船已经驶入湖心,四周莲叶接天,阒然无声,天地间唯有他们二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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