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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Chapter 34

*

费疑舟话音落地, 偌大的祖宅会客厅有一刹的寂静。

天晓得,殷酥酥这会儿本就紧张得头晕眼花胃抽抽,又听见他在各位长辈面前这样情深意浓地介绍自己, 瞬间更加窘迫。

大约是察觉到她的心慌意乱,费疑舟握住他手的五指不着痕迹收拢,以一种极为贴心而又温暖的力道将它柔和包裹。

殷酥酥眸光跳了下, 条件反射转过头, 看向他。

费疑舟安安静静立于他她身旁,目光平视着主位的三位长辈。眼神冷静, 面色如常。整个人的姿态显得无比从容而松弛。

很显然, 与她的惶惶不安相比, 他淡然得就像一片一望无垠、而又没有丝毫风浪的海洋。

深蓝,静默,沉郁。

永远都样样胸有成竹、事事八风不动。

只是极短暂的一眼。殷酥酥没有敢过多偷看他, 而是很快将目光撤回,垂下头,继续作出毕恭毕敬而又温柔端庄的模样。

紧随其后便乖乖招呼各位长辈, 唤道:“费爷爷,伯父伯母,你们好。”

下一秒, 她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道威严而又慈爱的老者嗓音,笑盈盈道:“上次太平山一别,也有段日子没见面了。酥酥, 我看你怎么像是瘦了不少?”

殷酥酥知道这是费爷爷的声音, 抬头柔婉一笑,回答:“谢谢费爷爷挂心,这段时间工作稍微忙了一些。”

费爷爷听后眉心微蹙, 语气里满是关怀,说:“工作再忙也务必记得按时吃饭,好好休息。你们这些孩子现在都还年轻,事业可以慢慢来,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听完这些话,殷酥酥心里禁不住涌起一阵暖流。

印象中,自从她离家来到京城打拼,身边就很少有人会提醒她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这种质朴而真切的话语,她这些年几乎只听电话里的妈妈说过。

从这简短的话语中,殷酥酥可以真切感受到,这个与她仅有过两面之缘的老人,是发自内心在关心自己。

她心中动容,不由连连应道:“谢谢费爷爷关心,我记住了,以后争取把自己养胖一点。”

“嗯。”费豫真笑着点头,随后又微侧首,朝身边的儿子跟媳妇递了个眼色。

申采丽和费善清原本端端坐着,都还在不动声色端详眼前的年轻姑娘,被老爷子的眼神一提醒,这才恍然想起什么。

费善清以手掩唇,不甚自在地清了下嗓子,拿胳膊碰了下身边的申采丽。

申采丽便朝殷酥酥优雅地弯了弯唇,右手微抬高,面含笑容轻轻一招手,说:“酥酥,你过来。”

殷酥酥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见费母唤自己过去,她不敢违背,只能又像害怕又像泄愤似的,用力捏了捏费疑舟。

都怪他,害她这么紧张!

他妈妈让她过去,是要问她什么呢?

问她家乡在哪里?问他父母从事什么工作?问她家庭年收入?虽然费疑舟早就说过,费家的孩子不需要联姻,婚姻完全可以自己做主,但是,只怕费妈妈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家最出色最优秀的长子,会给她带回一个落后地区小城市长大的姑娘吧?

他的父母,会不会,因为她过于不对等的出身而看不起她呢。

微不可察的自卑心理,像是蜘蛛吐出来的丝,一缕一缕,将殷酥酥的心脏缠绕。

旁边,感觉到她掐他手的小动作,费疑舟内心不自觉便柔软了些许,没有说话,反手安抚式轻拍她手背。

短短几秒钟,殷酥酥内心已转过了无数个乱七八糟的念头。不能让费母等太久,她最后看了一眼费疑舟,终是松开手,朝沙发那边走了过去。

“伯母您叫我?”殷酥酥脸上竭力维持着甜笑,拼尽全力强迫自己镇定。

然而,让殷酥酥没有料到的是,眼前矜贵的贵妇人并没有向她抛出任何可能让她难堪窘迫的问句。

申采丽只是淡淡地笑着,一边打量殷酥酥的脸庞,一边由衷夸赞:“瞧这模样,盘靓条顺的,长得真是好看。”

殷酥酥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实话实说:“谢谢伯母夸奖,您才是真的光彩夺目。刚才看见您,我都移不开眼。”

申采丽被这嘴甜的小姑娘逗笑,莞尔说:“我都一把年纪了,还光彩个什么呀?只要身体好,无病无痛我就知足了。”

殷酥酥听后,格外认真地回话:“伯母您的气色这么好,眼睛瞳孔乌黑、眼白雪亮,唇色也特别的健康红润,一看就知道您身体很健康。”

她这一番没话找话的尬聊言辞,意外令申采丽来了几分兴趣。

申采丽眨了眨眼睛,说:“你还能根据面相看出人的身体好坏?”

殷酥酥囧,笑了一声回答:“我妈妈对中医很感兴趣,小时候家里放了一些中医学方面的书,我翻过两本随便看了看,里面讲过一个健康的人气色容貌应该是怎样。不过,我只是很粗浅地知道一些皮毛,在伯母面前班门弄斧了。”

“那还真的巧,我也对中医学感兴趣。”申采丽笑眯眯,“将来见了你妈妈,有机会,我一要和她好好交流交流。”

殷酥酥只好还以一个甜美的笑,没有作声。

心想,费妈妈这个想法必然是永无实现之日了。

又是一番寒暄。

紧接着,申采丽便从管家手里接过两个精美的红色纯手工苏绣红锦囊,放进殷酥酥手里。

申采丽说:“酥酥,这是你第一次跟着阿凝回家,我和你伯父没有准备什么特别的礼物,这是我们的一点小心意。你收下。”

“这……”

虽然费疑舟提前打过预防针,但当这两个红包真的落在手里,殷酥酥心里还是升起了一股负罪感。

费氏显赫,费家二老给的红包必然也不会是小数目。她一个假冒的儿媳妇,哪好意思真的收,连忙婉拒道:“不用了伯母伯父,心意我领了,谢谢你们。”

申采丽却扬了扬眉,故意玩笑着说:“你不收,总不会是嫌我们给得少吧?”

“不不不,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收下。”

婉拒不得,只好从命。

殷酥酥在心里叹了口气,颤着手接下了费善清和申采丽为她准备的见面礼红包。

见殷酥酥和母亲的红包拉锯战结束,始终静默不语的大公子适时出声,温和地说道:“爷爷爸妈,酥酥也给你们准备了礼物。”

“看这孩子,也太讲究了,我们什么都不缺,专程准备礼物不是让你破费吗?”申采丽瞧着殷酥酥,笑容格外温柔。

殷酥酥心虚得很。那些礼物都是费疑舟替她准备的,她何来破费一说?表面上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费疑舟了解自己的三位至亲,替殷酥酥准备的三件上门礼,也都是投其所好格外用心。

送申采丽的,是一幅水墨山水画,出自现代知名国画大师徐千虹之手。

送费善清的,是一套唐代的花釉瓷茶具。

最后的最后,他才将给费豫真老爷子的金弥勒佛像取出,呈展至老人眼前。

看见金弥勒佛像的刹那,费豫真的精神明显一振奋。他直接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了金弥勒佛像跟前。

一番仔细端详之后,老爷子缓慢地点了点头,眉眼中流露出浓烈的欣慰之色,连声道:“好。好啊。太好了!”

费豫真回头看向殷酥酥,感叹着说:“拍下这东西,丫头破费不小吧。”

殷酥酥知道这尊鎏铜金弥勒佛像价值连城,不敢多说怕露馅儿,只好回答:“这是国宝级的文物,当然不能让它流浪在国外,砸锅卖铁也必须拍回来。”

费豫真闻言,眯了眯眼睛,意味不明地说:“你知不知道,这套鎏铜金弥勒佛像你如果不送给我,过几年转手倒卖,价又要翻几番。”

毕竟不是花的自己钱,殷酥酥完全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很自然地回话:“如果不送给您,它在我手里的最终去处只会有一个。”

费豫真问道:“哪里?”

殷酥酥理所当然地说:“我会把它上交给国家。”

话音落地,会客厅倏然一静。

殷酥酥见状,心里一沉,以为自己说错话,慌慌张张地望向费疑舟,想求救。

然而男人深邃如海的眼笔直望着她,脸色并无异样。

就在殷酥酥一头雾水的时候,费豫真老爷子兀然朗声笑起来,似乎心情颇为愉悦。

好几秒费豫真才笑够,点点头,看殷酥酥的眼神里多出几分赞许,说:“不愧是我阿凝选中的人,想法都跟我们一样。”

殷酥酥茫然:?

费豫真一挥手,让平叔合上了金属箱盖,继而便随口唤道:“阿凝。”

费疑舟微垂首,恭敬执礼:“爷爷您吩咐。”

费豫真说:“老规矩,无偿捐赠给国家博物院吧。”

*

城北昭华酒店十一层宴会厅,此时正是一派的衣香鬓影星光璀璨。

作为业内的龙头老大之一,皇山传媒在圈里圈外的名头一直颇为响亮。今天是皇山成立二十周年的纪念日,工会特意在昭华酒店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庆典晚宴,邀请各界名流到场赴宴。

宴会厅内,空气里飘扬着舒缓的小提琴曲。

宴会厅外,酒店外的红毯再次成为男女明星争奇斗艳的战场,闪光灯汇集成海。

不多时,一辆摩根第红宾利商务车缓缓从大路另一头驶来,停在红毯前方。外籍安保人员率先下车,绕行至后座,打开车门,一名身着明黄色修身晚礼服的女艺人款款现身。

“叶菲!”

“是叶菲来了!”

“叶菲小姐请看这边!”

两旁的媒体倏然躁动起来,记者和摄像师们眼前一亮,纷纷高声呼喊,试图吸引美人的注意,好拍到更多正面镜头。

穿黄色晚礼服的女星看着很年轻,二十出头的年纪,气质清纯眉眼灵动,正是今年金鹿奖最佳新人奖得主叶菲。

叶菲出道第一部作品便是名导大作的女二号,获奖后立刻拿下了诸多高奢代言,风头甚至压过了许多一线大花。坊间盛传,叶菲背景雄厚,是沪圈艺术界某名门公子的小女友,背靠大树好乘凉。

有作品傍身有美貌加持,还有上流社会的豪门婆家一路开道,圈里都说,叶菲星途闪耀,未来的成就不可估量。

“什么豪门婆家?这些贵公子放着门当户对的豪门大小姐不娶,会娶一个小戏子?痴人说梦。”

后台休息室内,正在补妆的向雨琳不屑地冷哼了声。她眉目间满是嘲讽之色,拿着一把化妆刷,慢悠悠往脸上扫着腮红,听完身边助理和化妆师的议论,她又讥诮道:“这个圈子傍大款的例子难道还少?远的不说,就那皇山的秦媛,跟着赵世高这么多年了,转正了吗?”

助理在旁边压低声,说:“雨琳姐,你声音小一点。听说秦媛的休息室就在咱们隔壁。要是被她听见……”

“听见又怎么样?”向雨琳美眸一斜,嗤笑,“你看她前段时间丢了那么多商务,正在谈的一部电影也黄了,还不知道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呢。照这么下去,她在圈子里蹦达不了几天,凉是早晚的事。”

化妆师拿出针线,小心翼翼将向雨琳的腰身布料往里缝拢几分,适应她过分纤细的腰肢。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接话:“欸对了。赵世高跟他那个老婆不是感情不和吗?听说是家族联姻,结婚以后就一直各玩各,秦媛估计就是看中这一点,觉得自己迟早能当上皇山传媒老板娘。”

向雨琳闻声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哈哈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她要是稍微有点智商都不该这么想。那个赵世高可精得很,奉信的一贯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今天是她秦媛,明天不知道是哪个王媛李媛。她想和赵世高结婚,那得把枕头垫高点,好好做个梦。”

这话引得周围几人全都抿起嘴,一个没忍住,便又齐齐扑哧笑出声。

不料就在这时,紧闭着的休息室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

几人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回过头。

只见大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位高挑美人。纯黑色哥特式晚礼服,配上极有个性的红黑色调妆容,冷艳夺目,气场强势。

看见此人,化妆师和几个小助理的面色纷纷微变,你往我脸上瞧,我往你身上看,面面相觑,都有预感:大事不妙了。

相较助理和化妆师的惊惶,向雨琳不愧和秦媛一样是圈内见惯各种场面撕过无数资源的一线花。背后嚼人舌根被正主逮个现行,小意思而已。

眼瞧着秦媛不请自来,向雨琳并没有太大反应。她只是随手将化妆刷扔回桌上,红唇微勾,慢条斯理地笑了:“哟,我当是谁突然跑过来串门儿,原来是媛姐呀。”

向雨琳说完,还十分体贴地吩咐身边助理,道:“快,给媛姐倒杯咖啡。”

秦媛才不吃她这套,冷笑一声说:“一进这屋子就闻到一股难闻味儿,我还以为有死老鼠呢,原来是几张臭嘴。”

向雨琳见秦媛一来就撕破脸,挑了挑眉,在椅子上转了个圈儿朝向她,翘着二郎腿笃悠悠地说:“媛姐,我建议你要聊天就先进来,关上门,咱们慢慢唠。”

秦媛冷着脸:“怎么,你有胆子在背后说人闲话,没胆子被人知道自己是个长舌妇?”

向雨琳却笑出一声,无所谓地耸肩:“媛姐你误会了,我有什么好怕的?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虽然你和你们赵董那点事儿,圈子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知道,可不是还有百分之二十不知道的吗?赵董是有家室的人,你知三做三这件事没必要搞得人尽皆知吧?”

听见这话,秦媛面色骤然变得更加难看。她眉宇间流露出一丝难以掩藏的心虚,口中说:“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赵董是我老板,我和他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反驳的同时,手却往后推,不露痕迹地将门给关上了。

向雨琳白她一眼。门一关,连表面功夫的戏都懒得再演。

向雨琳上下打量着秦媛,忽而啧啧感叹,摇头道:“我有时候真不知道是该笑你还是该同情你。按理说,你在这圈子里这么多年了。没道理这么蠢的。”

秦媛韫色更重,怒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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