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再次拜下,“拜谢巫女,护佑平安,信力诚明,世代不移!”
“世代不移吗?”男子的声音很小,不难听出嘲讽。
谢芜悠脸一沉,如风一般跃下了祭台。
来到不远处的土坡上,刚刚为她收钱的山灵正面色痛苦地被一个男子挟持着,可怜巴巴地朝她投来求救的眼神。
谢芜悠抬头望去,呼吸不合时宜地一滞,随即垂下眼,防备地向后撤了一步。
他生得过于俊朗,身形如松般挺拔,像无暇的玉,又如同刚出鞘的宝剑,一双眼眸更是如星辰般明亮,轻易地可以把人的魂魄摄住,哪怕心定如她,刚刚也忍不住晃了下神。
如若打斗起来,再晃这么几下,足以让她满盘皆输!
她眨了眨眼,幽幽的红光从眼睛里溢出来,这次不用抬头,也把她吓得后退了一步,额上悄然淌下几滴汗,无声地落进泥土里。
她刚刚打开的,是巫族嫡传血脉独有的鬼眼。
在红色的视野里,她看见了滔天的罪孽和如大海般深沉的业障!
鬼眼开,因果现,在她巫族的鬼眼之下,绝无虚相!
多年以来,她以此识善恶辨忠奸,也从未出过错。
可如此大的业障压身,为何他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男子?
还是说他的真身是她的鬼眼也看不破的!
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昂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厉声道:“放了他!”
“我还当平安村供了个什么活神仙,原来是个只会御使小鬼玩些杂耍的女骗子。“李谨扫了眼谢芜悠鼓鼓囊囊的钱袋,眼神有些凉薄。
“阁下是何方神圣?为何要管这小小平安村的闲事?”谢芜悠眼里戒备,暗暗蓄积着巫力。
“下官不才,正是本村新任里正,抱歉了,此事非闲事,而是下官的分内之事。”李谨抓着“小鬼”随意拱手,没有一丝敬意。
谢芜悠挤出一个难看的笑,也抱拳象征性地抬了抬,“原来是新任里正大人,失敬。上个罪官因罪伏法后,我作为护佑一方的巫女,日夜祈求上天,希望平安村能有位清白的里正,别总摊上这般的……”
她猛然收住话,李谨俊眉一挑:“什么?”
“恶——棍——”谢芜悠却突然发难,打出一根红色的光针,直直刺向李谨抬起的手,被轻巧地躲开,她又迅疾劈出一个手刀,和他一来一往地过起了招。
李谨身手不凡,哪怕手上抓着小鬼也依然身姿迅捷,轻轻松松地便能躲过谢芜悠急骤的攻击,从容翩然,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谢芜悠感觉自己被愚弄了,一咬牙在掌风中带上了巫力,李谨接掌后身形颤动,她抓住这个空子夺过山灵,不想对方却是故意卖的破绽,侧身勾指顺走了钱袋。
“还给我!”感觉到巫力被抽走,谢芜悠身形踉跄。
李谨垫着钱袋的重量,微微蹙起了眉,“自然要还,不过是还给它原本属于的人。”
他端详着谢芜悠的眉眼,本身便是一块无瑕的美玉,人世间的贵气与天地间灵气仿佛都被她占了,最该是被娇养的鲜嫩幽兰,缘何掉进铜臭里一往而深?
谢芜悠深吸一口气,“里正大人,您要多少钱我都可以孝敬您,只是这钱不能给您,更不能还给大家!”
听她此言油滑,李谨更觉心中焦躁,言语间也带上了几分严厉:“你年纪不大,路倒走得够歪,平安村若是什么富地,你如此施为还情有可原,可村民们都穷得快吃不上饭了,你还要榨干最后一滴油水,当真是全无良心了吗?”
被他这么指责,谢芜悠险些真觉得自己丧尽天良了,但这人罪孽滔天不是假的,又在这演什么正人君子?
她索性顺水推舟,垂着头挤出几滴泪水:“大人清正,乃百姓之福,只是若直接还给他们,让他们知道我是个骗子,恐怕会气得生撕了我!我是死不足惜,但若是让淳朴善良的村民因此背了官司,那才是罪过……”
她抬起头,泪眼盈盈地看着李谨,声音哽咽,“况且……况且最信我的都是些年长的老人,若是因此气坏了身子,那又该如何是好啊!”
李谨望进她泛着水光的泪眼,忍不住呼吸一滞,心口的某处隐隐作痛,仿佛在哪见过这样一双眼,感受过痛彻灵魂的不甘与悲哀,怜惜之情在心里疯长,手一松,钱袋落在了地上:
“……你若真知错,便想办法把骗走的钱都还回给大家。但我是此地的父母官,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你走的。”
不想谢芜悠却抽抽搭搭地从脖子上取下一块挂坠,含着泪水递给李谨。
“直接还钱不妥,也不够,这是上好的紫玉,乃是我的传家宝,应该够赎我以前的罪过了。大人典当后分给大家,别提和我有关的事,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忘记的。”
李谨接过玉,被姑娘的体温一烫,险些没握稳,只这一个失神,便被钻了空子——只见刚刚还委屈懊悔的谢芜悠迅猛地捡起钱,纵身蹿开百来米,几个起落后便消失在视线中。
他却没有立马追上去,而是怔愣了半晌,待“紫玉”上体温散去,才后知后觉地叹了一句:“小骗子”。
谢芜悠逃出去好远才敢停下来,她藏在一个巨石后面顺气,还仍心有余悸。
穷得叮当响的谢家三小姐哪戴得起紫玉?那不过是一块不值钱的紫琉璃,她买着玩的,戴着舒服就没有取下。
她在石头后面挖了一个深坑,把钱袋丢进去埋了,对着它扣了九个头。
“对付那鱼够悬,加上欧阳柘也不一定,还是得等无为道长。”她看着自己的双手,连连叹了几口气。
不过和李谨比起来,湖里那家伙好像算不上什么……
那样的业障,起码做过屠城这样的恶事!
如此厉害的绝世魔头,来平安村做什么?
想起他那正直的做派,谢芜悠心中一动,莫不真是金盆洗手,要好好做人?
她又马上摇了摇头,不行,得做最坏的打算,他此时来此处,若和平安湖里的邪物有关系,就有大麻烦了!
谢芜悠忧心忡忡地潜回了村子,在清虚观的助力过来前,她得盯好村子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