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家人可好?”
他温和地笑着,可怖的面容仿佛被倾泻上了一层暖黄的光,谢芜悠似有所感,立马忘却了之前的话题,飘到了他的身后。
白帆之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坐在房门口,手里紧紧握着一根拐杖,混浊的眼睛痴痴地看着远方,空而悲。
“娘,进去了,在这看什么呢?”一个壮汉走到了她身后,要把她往屋内扶。
“不走,我要等我的平儿回来。”老妪挣开了他的手,固执地看着空茫的远方。
男鬼落在她的面前,相碰她又不敢,朝后退了一些,跪在她的面前。
“娘,平儿不孝,对不起您啊!”男鬼面容悲戚,却流不下泪水,只能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
老妪心有所感似的低下了头,视线对上了男鬼所在之处,眼眶红了红。
她突然哭嚎出声,将拐杖一下又一下地在地上捶着,苍老的身体颤抖得如同秋日的枯叶,喉间漏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绝望地倾泻着自己的悲伤。
九岁的谢芜悠还不懂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苦,但她本能地觉得难过,别过眼睛,不敢去看那人世间最难以直视的画面。
她又有些迷茫,如果她醒不过来了,会有人这么难过吗?
几年之后,还会有人记得她吗?
老妪被壮汉半扶半拖进了屋,男鬼连忙跟了进去,同时招呼谢芜悠:
“小姑娘,快点,没人带咱们进不去的。”
谢芜悠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门恰好在她面前合上,她愣了愣,试着直接穿了过去。
对上男鬼惊愕的脸,谢芜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男鬼没说什么,不舍地看了母亲一眼,转身飘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内贴着朵朵百花,披麻戴孝的女子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颓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手指轻抬,摸了摸自己哭到红肿的眼。
“娘亲,爹爹去哪了?”孩子抓了抓女人的袖子,大大的眼睛眨了眨。
“爹爹出远门了,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女人答道。
“那爹爹会给我带礼物吗?”孩子微垂着头,突然绽放出一抹笑意。
“不会。”女人答得斩钉截铁,干涩的眼睛又流下两行泪:
“因为,他不要我们了呀!”
孩子嘴一扁,正要哭出声,却突然看着镜中的一角,猛然闭了嘴,指着镜子道:
“娘,有个姐姐在看我们。”
女人的神情变得怪异,她抖着手指捂住孩子的眼睛,身体僵硬。
谢芜悠惊奇地在镜子里晃了晃,“他能看见我吗?可为什么看不见叔叔你?”
男鬼的神情有些奇异,惊中藏着喜,但他又努力做出一个愕然的神色,“他看见你了,快走,这样对他不好。”
谢芜悠不是很懂,但也跟着男鬼飘离了房间,来到了院子里。
男鬼看着谢芜悠,青灰的脸努力做出一个亲和的笑:“小姑娘,你觉得我该留下来陪他们吗?”
谢芜悠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她们看起来很舍不得叔叔,希望叔叔留下,可叔叔已经死了,这个无法改变,也许叔叔应该去自己该去的地方。”
“可是小姑娘,我舍不得她们啊!”男鬼捂住了脸,“为何老天爷如此残忍,早早地收走了我的性命,哪怕让我像你一样,可以被儿子看见也好啊!”
他的轮廓又淡了几分,面上增添了几抹惶然:
“我的时间不多了,要是我像你一样,是不是就可以在她们身边多留几日?”
谢芜悠有些无奈,假如找不到巫经,她便只有两日半了。
且没有来世!
但男鬼显然不这么想,他的眼睛瞪大了几分,森森鬼气朝她逼近:
“小姑娘,人都是自私的,成全我吧,对不起了!”
陡然涨高的青光盖住了谢芜悠,男鬼的口张到极大,口内有一种黑沉的力量,就要将谢芜悠吞进去。
男鬼桀桀的笑声在耳畔响起,“怎么成为更厉害的鬼,当然是,吞了别的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