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白天睡饱了,谢芜悠夜里没了睡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与前几个月不同,那时她是直挺挺地平躺在床上,如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惜花来看她,她也没有半分反应,心如一滩死水,风吹过,惊不起半分涟漪。
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出现穆沉熙的样子,时而是拉住她时温暖的手掌,倏忽又变成了当年初见时落魄却挺拔的背影,渐渐地,今生与前世交错,竟然分不清了,唇齿间似乎有他的温润,耳畔有他带着暖意的吐息。
谢芜悠红着脸坐起来,手足无措地用被子蒙住头,羞愤地想哭,更想痛扁穆沉熙一顿,但又觉得毫无道理,明明人家什么都没做错,她自己在胡思乱想罢了。
手脚迅速地穿上衣服,心乱如麻的谢芜悠想找床琴来弹弹,却恍然惊觉,她已然多时不弹琴了,她的那床落霞还留在北境,都未曾记得要拿到澜国来。
想起落霞,谢芜悠细细地叹了一口气,也难怪惜花她们不拿,那床琴,向来都是胡嬷嬷负责保养的。
如今,也只得叹声物是人非。
她不得不承认,过去三个月,她一心追思李谨,忽略了很多情感和细节,如今被穆沉熙一冲击,竟然跟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都到这一步了,睡觉更是个奢侈的事,谢芜悠索性出了房门,随便走走散心。
听惜花说,这里是穆王府,想来景致不错,逛逛也好。
澜国四季并不分明,总带着种温暖明媚的热情,她混混沌沌地就在的这里过了寒冬,也谈不上什么年关,只记得没能见到雪。
春天的风里都带着花香气,谢芜悠寻着一股幽香闲庭信步,走上了一个曲折的回廊,廊檐上爬着某种藤蔓,开着小小的白花,没有铺天盖地的幽深,倒别具纤细之美,当是常修剪的。
看来穆沉熙是个有些雅趣的人。
是了,前世的时候,司马府也被他安置地繁花似锦,还开了菜园,多了些红尘的烟火气。
哪像她之前见到的,只是金砖玉瓦的富贵堆砌。
心里觉得有趣,谢芜悠的嘴角不自觉打起了弯,她脚步轻快地朝回廊深处走着,是得了意趣,打定主意要看看回廊走到头是什么。
平静的碧湖在月光下闪着粼粼波光,澄净之下可窥见嬉戏的游鱼,湖中零散地立着一些石桩,一道挺拔的人影在石桩上闪动,身法轻盈,出拳如电,谢芜悠透着回廊尽头的圆形拱门看出去,恍惚觉得那是一副绝世名画。
她身形踉跄了一下,左脚险些绊了右脚,仓皇转过身想离开,但可走的路只有回廊一条,而走回头路是对这份雅致庭园的不尊重。
且谢芜悠心里是极爱武道的,穆沉熙的拳法颇有机巧,她心里是想试试,但总归是冒昧。
等等,冒昧?那是不是便会惹人讨厌?
谢芜悠眼睛一亮,穆沉熙是文武双全的人中龙凤,心里必然傲气,自己一个女流之辈冒昧地攻过去逼他接招,若是赢了他必会惹他不快,便能让他更讨厌自己几分。
若是赢不了,她便用巫力强胜,更惹他讨厌。
谢芜悠被自己的机智折服了,见到一旁的桃树开得正盛,枝桠修剪得恰到好处,她福至心灵,二话不说折了开得最盛最好的一枝,粗鲁地剃了旁枝,揉碎了花瓣胡乱扔了一地,还故意留了几朵花提醒穆沉熙这是什么。
看着手里毫无美感的桃枝剑,想到穆沉熙表面温文尔雅,心里怒不可遏的样子,谢芜悠面上笑意更盛,她先对着湖面调整了下表情,挑高眉毛压下嘴角,做出不可一世的样子,直起身子仰高头加强傲气的感觉,然后提气跃了起来,踩着湖水攻了过去。
穆沉熙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已然不知道自己在练哪套拳法,谢芜悠刚来时他就发现了,但是察觉到她的犹豫,便没有立即冲过去,而是装作认真练拳,他倒是真没有表演的心思,因他并不认我她能看上这鄙陋功夫,只是在思索怎么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去找她搭话。
然后他注意到谢芜悠折了桃枝,折完还跟桃树道了歉,当真可爱极了,随后她将桃枝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动作里带着几分急切,处理完又去湖水里照了照,可能是想整理仪容。
他不知她想做什么,但一想到可能与自己有关,脸上便不自觉烧了起来,心尖热闹地雀跃着,动作的不自觉都加快了几倍。
在察觉谢芜悠以桃枝作剑,攻过来要和他对招时,他才知道自己低估了一个人可以快活的极限,那种感觉就是,身体里每一个部分都在快乐地尖叫,他自己这个人却可以瞬间冲上云霄。
穆沉熙脚下的步子都踩不稳了,险些从湿滑的石桩上滑下去,顺势装作被谢芜悠吓到了,肃然的面上表现出惊愕,与谢芜悠的视线对上时,他险些没舍得跃到另一个石桩,而是想将她狠狠揉进怀里。
谢芜悠手上举着桃枝,自己却仰头看着他,眉毛挑高嘴角下压,委屈的样子像是在撒娇,让他的心瞬间化作了一滩水,什么都不想做了,只想立刻把她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