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你这拱手一送,送出去的,便是寒泽叶氏数百年来积累下来的祖宗基业。”
少年起身,却仍旧偏着脑袋不肯去看那跪在地上的北疆圣女。
“长公主,你身为寒泽的长公主,当真不希望叶氏的江山永固、社稷永存吗?”
“为什么会提出这样一个近乎荒诞的要求?”
他想不通。
也没法相信。
墨君漓眼睫微垂,若这天下势必一统,寒泽的那点疆域,确乎是早晚都要征伐下来。
但打下来与送上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他不明白叶知风为什么想这样做。
平心而论,即便换做是他——哪怕他对那九五之位再不感兴趣,他也绝对不会容许墨家的江山被他人染指一分。
否则,前生之时,他便没必要那般大费周章地打回乾平了。
他看不得墨书远那样作践墨氏先祖一代代打下来的社稷,看不得他那样作践老头守了一辈子的百姓。
他不是圣人,也不是神仙,他有私心,有他想要保护的东西。
所以,他想不明白。
“荒诞吗?”叶知风唇边漾出一道浅笑,她略略直身抬了头,顶着满目被那光芒刺出来的泪花,坚定又固执地锁紧了那矜贵的少年,“也许是吧。”
“身为寒泽的长公主,我自然不愿见到祖宗基业被毁于一旦。”
“但我不光是寒泽的长公主啊。”
“七殿下,身为灵宫圣女,我更想见到的是百姓们安居乐业,吃饱穿暖,再无性命之虞。”
“乾平有两位贤德爱民的帝王。”叶知风忽的便笑弯了眼睛,蕴在她眼底的水花不住地涌出眼眶。
一线发了烫的热流顺着面颊滑进她的唇角,涩涩咸咸,带着点点说不出的苦。
“我知道,于寒泽的万千百姓而言,这是最好的选择。”
在成为寒泽的长公主之前,她是被百姓们依赖着、信任着的灵宫圣女。
叶氏的公主需要守护祖宗的基业、叶氏的天下;灵宫的圣女,要守护的,从来只有寒泽的国运与百姓。
她选择成为后者,就只能放弃这注定飘摇的江山。
实际上,从她正式踏入灵宫的那一刻起,她便注定不是位合格的天家公主了。
“何况,寒泽的国运早在百余年前就已生了倾颓之势,百年来,数代圣女竭尽通身之力,亦未能挽救那步步衰微的一国运道。”
寒泽的朝堂早就烂了,尤其是在她父皇去世、叶天霖承继大统之后,更是一口气直直烂到了根上。
皇都之内世家把持朝政,龙椅之上的君王又无那等制衡朝野的能耐。
叶天霖虽可礼贤下士,却过分依赖于谋士之言,浑无多少自己的见解。
——这与那耳根子软、只知听妇人枕边之语的昏君又有什么区别?
她早在数年之前便已看得清清楚楚,寒泽的运道,眼见着就要绝了。
“七殿下,军魂已损,运道衰微,寒泽覆灭已成定局,”叶知风的齿关微有些打颤,“不出十年,国运尽逝,寒泽定亡。”
纵然她早已知道这不可更改的结局,身为叶氏之人,她仍旧免不了要生出满心的凄凉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