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后宫处处勾心斗角,便连太医所亦不能免俗。
人人都将自己研究出的方子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唯恐他人做得比自己更好,更讨上头的欢心。
久而久之,许多良方,随着部分医者逝去而在当世绝了迹,每每遇见些疑难杂症,便令他们颇觉束手无策。
而他,他在宫中待了大半辈子,从无所适从到如鱼得水,人话鬼话掺和着说得多了,早便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学医。
他当年想的是悬壶济世,可现在。
许太医唇角的笑意发了苦,不知不觉,他也成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中的一员。
“治病医人本是积福之事,岂能因着……哎,不提也罢。”老太医仔细收好了药方,怅然叹息一口。
他觉得自己多年来的所作所为,可真对不起将他引上医途的师父,也对不起医族。
更对不起他少年时的那一颗赤子之心。
许太医想着,眼底起了层层的澜,他感觉,他好像突然间明白他的医术为什么会停滞不前了。
把来处都给忘了的人,又如何能找到归途?
这位两鬓苍白的老人面容一松,仿佛是有道无形的壁障,在他面前破碎成了片。
他脑中霎时间涌出不少新的思路,他现在想赶快回到太医所,试一试那些想法到底可行不可行。
若是可行,这世上便又少了几种难以根治的病。
于是他匆匆向着慕文敬等人告了别,小步快跑地出了国公府。
慕文敬见状,大步追上去好好送了他一程,慕修宁则闲闲一摊手。
“没别的事的话,阿姐,小妹,我就先去抓药了?”慕修宁挑着眉头一指屋外,慕惜辞正欲点点下颌,却陡然想起一事——
“等会,二哥。”小姑娘伸手捉住了少年的衣袖,黑亮的杏眼幽幽冒光,“还真有个事。”
“嗯?你这小丫头又有什么事?”慕修宁挤眉弄眼,他连着两次抬腿都没能成功迈出屋去,这让他多少有些憋得慌。
“哥,开春了。”慕惜辞背了手,慢慢悠悠地向前踱了两步,“我的树……”
她那十九棵树……她真的受够了三不五时就要重排阵法了!
“啊这。”慕修宁闻此,俊朗的面容登时一扭,他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把这事给忘了。
“你忘了对吧,你果然忘了。”小姑娘拽着他的袖子面无表情,“我就知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当初说好了都能弄来,转头就给抛诸脑后。”
“……停停停,你这一天天,从哪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慕修宁被自家小妹念叨得头大,“弄,弄,我这两天就给你弄来。”
“妥。”慕惜辞应声,顺势把手一松,“好了二哥,你可以走了。”
“嘿你这臭丫头。”慕修宁撇嘴,装腔作势地扬了扬手,随即麻溜上街买药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