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劳您起身片刻,婢子好替您换个垫子。”抱着软垫的灵琴笑容温婉万般,她在慕惜辞身边跟得久了,身上难免沾染了些自家小姐的习性。
就比如现下她面上的这副假笑,饶是以萧淑华这纵横内宅数十年的道行,愣是没瞧出丁点不对的地方。
仿佛她这笑浑然是出自真心一般。
萧淑华略显茫然地张了张嘴,原本已涌上唇边的一番说辞,这会愣生生被人塞回了喉咙。
她原想与慕惜辞拉扯拉扯衣裳,这话题怎么就变成了清茶与毯子?
慕惜辞借此机会,抢先端起茶杯开了口:“二婶,您尝尝,这是侄女前儿新得的一捧春茶,味道可还能入口?”
妇人的节奏已然被她打乱,只得耐着性子,捧起茶盏,浅呷一口,入喉的新绿浅而不薄,淳而不厚,余味悠悠,回甘阵阵,当真是上等的佳品。
“还不错。”萧淑华假咳一声,垂眸任眼睫掩去她目底稍纵即逝的惊诧。
她出身萧府,自小便是京中有名的大家闺秀,经受过她祖父最为严苛的教育,此刻自然品得出,慕惜辞命人端给她的,乃是今春新制的阳羡紫笋。
并且这个味道……多半还是今春第一批的社前*紫笋,前几日才送到京城的那些。
此等春茶,有市无价,光凭银两压根买不下来——
这丫头哪来的这么多银子,又从哪弄来的人脉,她怎么对此全然无知?
萧淑华的手脚慌乱了一瞬,她记得自己明明已将浮岚轩的份例,压在了“合宜”的最低线上。
按理慕惜辞除了必要的吃穿用度,当拿不出多少剩余银两才对,这浮岚轩里又怎会出现这样的好茶?
难道她还有什么别的门路不成?
妇人惊疑不定地悄悄掀了眼皮,身上惯来秉持的那份高傲,无由来地弱下了三分。
慕惜辞见状,眼中笑影愈发的意味不明。
她饶有兴致地攫紧了萧淑华的眼,笑吟吟地放下了茶杯:“侄女想着,寻常茶叶,您大抵是看不上的,便特意取来了殿下所赐的宫中贡品——”
“想来,当还入得二婶的眼。”
“宫中御赐之物,自然非比寻常。”萧淑华端袖掩面,眸底惊诧之色虽退去不少,尴尬却又浮了上来。
她原以为这茶叶,是面前这死丫头托人带回来的,哪里想过竟是宫中之物?
她还为了面子,死撑着说什么“还不错”……好在看这丫头的表情,她当是不曾注意到那一处细节。
也幸好她未尝注意,否则,她岂不是有了“不敬天家”之嫌?
萧淑华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姣好的面容亦跟着寸寸扭曲,她只觉自己真是太过疏忽,一时竟忘了这丫头的哥哥与七殿下交好,险些闹出了笑话。
“除了诗会的请帖……二婶,您还有别的事吗?”慕惜辞托了腮,兴味盎然地看着萧淑华面上表情如风云变幻——
她觉得有趣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