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实据——”早便认命等死的鲍晖闻此怔愣了一瞬,随即陡然回过神来。
他看着帝王身旁仍旧在那争论不休的两人,忽觉生出了满心的凄凉荒唐。
这两人,不,也不止这两人,包括适才出言提醒他的宰相廖祯,也包括一开始就在威胁他的安平侯祝升,再加上他与陆壬嘉,和这满朝的文武官员——
在场这么多人,又有几个是无辜的?
他们中有几人敢对天发誓,自己从不曾插手过历年春试?
只怕是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事已至此,他已然彻底看清,自己与陆壬嘉,不过是在这朝堂纷争之中,被牺牲掉的、小小的两枚棋子罢了。
从一开始便注定要被牺牲掉的两枚弃子。
他们不过是区区弃子!
有那么一个瞬间,鲍晖克制不住地想要仰天癫笑,但他的理智还不曾彻底崩散,他知道自己作为一枚弃子,尚还有最后一点用途——
“陛下!”鲍晖沉声叩首,稍显凄厉的音调即刻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墨书诚、晁陵二人的唇枪舌战猛地被他打断,下意识便掉过了头来,殿中人的目光霎时齐聚在鲍晖身上,鲍晖只觉自己的膝盖无端发了软。
“启禀陛下,草民适才突然想起来,草民手中,尚留有四殿下与草民的往来书信。”鲍晖颤声答道,“其间便提到过行贿之事,也有殿下送予草民的会试题目!”
“哦?这样。”云璟帝闻罢微微颔首,“那么,你说的那些书信,现下正在何处?”
“就在贡院,草民难得与殿下这般的天潢贵胄互通书信,特将那信笺拿手绢细细包了,好生放进了书箱夹层。”
鲍晖再度磕头:“眼下,那信定然还在夹层之内!”
“在贡院?这倒是好说。”云璟帝勾唇一声淡笑,挥手唤来了慕修宁,“明远。”
“末将在。”难得着了朝服的少年应声出列,一身熊罴补子衬得他格外英姿飒飒。
“带人去贡院搜查一番,看看那书箱夹层里,是否真有他说的那些书信。”顺带把阿衍喊来,待会该他登台上场了。
墨景耀微扬了眉梢,不着痕迹地冲着他使了个眼色,慕修宁登时意会:“末将领命。”
少年话毕,装模作样地领上几名宫中侍卫,转身大步出了乾阳殿。
晋王府借调给他的那三百人,早在贡院附近的几处小巷子里等候多时了,只待他踏出皇城放上个信号,即刻便能将贡院围上个水泄不通。
如此一来,他们能寻到的,多半不止两个贡生与墨书诚的往来书信,说不准,还能捉住些想要趁机销毁掉其余物证的“内鬼”。
慕修宁的动作甚为利落,不出盏茶时间,便已一路大步奔出了皇城,顺势放出两枚信号——其一是通知那三百名禁军兵士动手,另一枚则是为了通知墨君漓。
“主子,小公爷那头来了信号,陛下已经在收网了。”七皇子府,燕川抱胸看着那如烟细雨中的特制烟花,回眸扫了眼已然收拾妥当的少年,“我们也该出发了。”
“那便走吧。”墨君漓含笑点头,抬手放飞怀中一团雪似的信鸽,鸽子振翅穿过层层薄雾,少年领着那头戴斗笠的书生登上了马车。
车檐四角的清铃,伴着马蹄声声作响,雪团眨眼掠过了京中数不尽的青瓦金檐,翩然钻进了小姑娘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