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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9 章 出使

寒冬腊月,千里跋涉,于大多数朝臣而言并非什么好差事,故而出使草原之事压根不存在什么激烈竞争,朝廷百官依旧是各司其职,只待上面的大佬安排出使人选。

谢拾算是其中唯一一个例外。

他主动上书请缨,欲加入出使队伍,只求随行草原,不求任何职权。

天子与几位阁老都吃了一惊。

虽说准备对谢拾这个人才加以培养提拔,但出使草原显然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为此,李岱甚至特意将这个最看重的学生私下叫来谈话,他坦诚相告:“以你近日表现,本已有资格轮值诰敕房,你可知道这是多少翰林官梦寐以求之事?一旦随行出使,费时费力,归来未必有此机遇。”

他此番可谓掏心掏肺,苦口婆心。希望劝得谢拾回心转意,待在翰林院中,安安心心接受培养不好吗?何必出京浪费时间!

……轮值诰敕房?!

谢拾心头一震,目露惊诧。

内阁有三间小楼,内阁大学士的办公场所居中,东楼为诰敕房,西楼为制敕房。其中,西制诰房“掌书制敕、诏书、诰命、册表、宝文、玉牒、讲章、碑额、题奏、揭帖等文书和王府册符底簿”,而东诰敕房“掌书办文官诰敕,翻译敕书及外国文书、揭贴、兵部纪功、勘合底簿”。编制虽然不在内阁,却称得上是内阁掾属。*

入值诰敕房,意味着能在内阁大学士手下近距离观摩一项项朝廷政策的诞生,接触到大齐最新动态,一旦表现入了诸位内阁阁老的法眼,还怕没有“进步”的机会?

相较于出使草原,入值诰敕房的差事当真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香饽饽。若非谢拾一连串的表现令天子和阁老都大感惊喜,只论资历的话,此等美差万万轮不到他!

谢拾暗暗思忖,想来最大的原因还是此番献策有功,尽管因御前失礼而被罚俸三月,本该有的奖赏亦被“功过相抵”,但这番功劳并未轻易抹消,故而才让他有机会越过一众资深者先入值诰敕房。倘若按部就班,他少说也得在史馆中再待几年。

一念及此,谢拾不由意动。

倘若顺坡下驴,接受李阁老的劝告,他无疑能以更快的速度在仕途上高歌猛进。说不定能沿着前辈们的路径一路步入内阁。到那个地步,自然能随他心意改造人间。

意动过后,谢拾却并未改变主意。

待在京城中步步高升非他所愿。倘若不曾见识真正的人间是何模样,又何谈改变?

深思过后,谢拾下定决心。

他起身一揖,对李岱行了大礼:“陛下与诸位阁老之厚爱,下官铭感五内。”

这句话是以朝廷官员、翰林院修撰的身份说的,下一句话却是弟子对老师的口吻。

“恩师容禀,弟子少时便心慕薛帅风姿,亦对四海边关心向往之。欲治天下者,岂能对天下一无所知?虏贼狡诈,纵然一时和议,将来必有反复。弟子有心平虏,却不了解草原诸部,所谓平

虏之策岂非纸上谈兵?轻则受人耻笑,重则殆误大事!()”

言下之意就是坚持要出使草原了。

李岱见状,轻叹一声。既有失望又有欣慰。既然劝不住谢拾,他也不想强来。

谢拾如今不过十八岁的年龄,再怎么稳重的年轻人都有出去见识世界的心思,李岱昔日年轻时也不愿意按部就班接受师长的提携,颇有自己闯荡一番的豪情,哪怕后来回首多走了弯路,也不曾后悔……他不禁一笑,很快便说服了自己:也罢,年轻人气盛,想去就去罢,就算耽误几年,也耽误得起。谁不是磕磕碰碰走过来的呢?

于是,谢拾顺利加入使节团名单。

虽则如此,他只是初始队伍中的无名小卒,并无具体职责在身,最多最多不过是被安排了一个与互市有关的小任务,将来边关展开互市,或许有用到谢拾的时候。

此番大齐派出的使者团与南燕王庭的使者团人员构成相似,真正负责实事的鸿胪寺派出的官员,在队伍之中为副使,身份尊贵的皇室贵胄则挂名正使,可代表天子。

朝中一番商议,最终定下魏王为正使。收到消息时,谢拾刚刚结束一上午的工作,与严元浩几人一道在翰林院中用午膳。

谢拾虽不至于“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却也不是什么包打听之流,对什么皇室贵胄向来不甚关注,此时听得魏王名号,不免好奇:“竟然是魏王?”

倘若说起如今势头正盛的几位皇子,谢拾只怕一无所知,魏王之名他却如雷贯耳。

倒不是魏王本人如何出众,只不过因他是唯一一个不在当今天子名下的皇子而已。

说来魏王今年二十有一,当年永昌皇帝骤然发难,当今天子盛年遭囚,殊不知晋王府中一位侍妾恰好怀有身孕,结果受惊之下早产,生下一个儿子,此子就是当今天子的第五子,排行第五却没有五皇子之名的魏王。

及至八年前,天子摆脱牢狱之灾,登临大宝,年方十三岁的魏王才得见生身之父。

然而,排在前头的四个哥哥都成了皇子,他却不曾享过一天皇子的福,尚且不曾被录入皇子名碟,就被火速过继给了先帝,成为天佑皇帝之子,并获封世袭王爵魏王。

如今宫中的五皇子乃是天子登基数年后宫中嫔妃所生,实则排行该是六皇子才对。

魏王失去了皇子的尊荣,却获得了世袭罔替的王爵;固然拥有了超然于夺嫡之争的身份,却也从一开始就被杜绝了夺嫡的野心。

正因如此,深知内情者看法不一。有人以为此乃魏王之幸,有人以为此乃大不幸。

“……小道消息有称,魏王尚未出生,晋王府便蒙遭大难,出生之后,生母又血崩而亡,克父又克母,实为天子所不喜。”

饭桌上,严元浩分享了一个他听来的八卦:“因此天子才将他早早过继出去。”

虽是如此说,他的语气和神态明显对这种小道消息不屑一顾,反而颇有几分鄙夷。

当初有人背后对谢拾如此

() 说嘴时,严元浩便是不屑一顾,此时他亦是冷哼一声:“真不知编排谣言的人是什么心思……”

谢拾断言:“还能是什么心思?包藏祸心!”

先帝对当今天子有恩,皇位都说传就传。天子甫一登基,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当时最小的儿子过继给先帝,为其延续香火,当时人人称赞,天佑旧臣亦感念当今之德。

毕竟天子只有五个儿子,正常而言,过继一个宗室子就够了,很不必送出亲子。

传出去谁不说当今与先帝兄弟情深?

经由此等谣言一传,倒像是当今看不上这个克父克母的儿子,干脆丢给先帝似的。

前者是忍痛送出宝贝儿子,后者是迫不及待送走煞星。兄弟情深分分钟变了味道!

“编排此等谣言者,非蠢即坏!”

一旁的江博物亦是淡淡下了定论。

原本没想那么多的严元浩听完两位小伙伴的分析,嘴巴逐渐张成了O型。他神神秘密压低声音:“你们说,会是谁在暗中捣鬼?”

谢拾与江博物皆是摇头。

这种事情他们哪里知道?

可能性太多了。可能天子真的不喜欢这个儿子。可能只是好事者胡思乱想随便传谣。倘若的确是有心人故意败坏天子名声,嫌疑最大的自然是宗室。谁让天子捡到了皇位呢?

魏王的身世固然“传奇”,在座几人却都不曾与他本人打过交道,聊完他曲折的身世,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话题自然而然转移到使者团的其他人身上。

不得不说严元浩人脉广泛,居然对出使者都有了解,此时一一道来,江博物则不时在旁补充。

谢拾默默听着,将有用讯息记在心底,末了不忘向两人道谢,心知他们今日突然如此“八卦”都是为了自己,让他对同行者多几分了解,知道哪些人好相处、可以亲近,哪些人不好打交道,路上也能见机行事。

二人坦然受了他的谢,严元浩还嘀咕一句:“真不知谢兄你是怎么想的,那草原蛮夷的地盘,哪里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得知谢拾主动性应加入出使队伍,二人分外震惊。奈何规劝不得,既然谢拾打定了主意要去,他们只能帮着探听探听同行者的消息,也好让谢拾出发前就有个准备。

谢拾对这番好意自是感激,当下笑道:“江兄、严兄,今日的晚膳我做东,就在醉月楼,大家约上几个朋友一起来。”

二人与他对视一眼,不客气地笑道:“谢兄豪爽,今晚我们可得痛宰你一刀!”

一晃数日即过,使节团正式出发。

此番出使官员一共十二人,正使为魏王穆鸿,副使为从五品鸿胪寺左少卿杜尚行,另有各部抽调官员十人,谢拾亦在其中。

随行吏员马夫之流,亦有数十人。

另有京营军卫百骑沿途一路护送。

此外,魏王由于身份特殊,身边亦有天子赐下的二十名亲卫,皆身着轻甲,骑胯骏马,只远远看着,

就知这队伍不同凡响。

魏王的车架被这支轻骑拱卫在中间,马车用料不凡,比谢拾等人乘坐的马车足足高出几个档次,拉车的马匹高大矫健,毛色纯白,毫无瑕疵,就连同行的三王子元穆都有几分眼热,途中数次借故凑到近前。

魏王似是不耐,索性邀请这位三王子上车一叙,哪知这位在草原上驰骋惯了的“勇士”,竟然在小小的马车里栽了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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