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上,游魂们神情木讷,手中接过散发着馥郁香气的汤药,待饮罢后,便重新投胎去了。
随席玉正排在游魂之列,在他的双足踏上奈何桥前,脑海中似传来一声绵软的呼唤声音,娇怯轻柔。原本茫然的眼神顿时变得清明,随席玉身形一动,便从游魂的行列中走出。此举很快便引起了小鬼们的注意,他们忙唤来了黑白无常前来处置。
白无常一袭白袍,眼眸澄净,他好奇地打量着随席玉,要知道进入奈何桥的游魂均是如同傀儡一般,从未有过随席玉这般,临到桥上却匆匆恢复意识。
白无常心念微动,记载了前世今生的卷册便自行翻开,落在了随席玉的那页。
“你前世福泽深厚,来世有个富贵身份,一生平安喜乐,是难得的好命。莫要耽搁了,快投胎去罢。”
随席玉不为所动,他黑眸幽深,坦言家中有妻子等候。他的妻子性情怯懦,若是没了他相护,不知要何等艰难。随席玉轻声请求白无常可否能放他回去。
黑无常冷声开口,人死如灯灭,何况随席玉的尸身如今过了七日,再难起死回生。
随席玉却是格外执着,他心心念念家中的妻子,即使知道来生的富贵安逸,也绝不肯过桥投胎。
随席玉瞧得出来黑无常冷硬,只瞧小鬼们面对白无常时的神情更为随意,便知道白无常更好说话。随席玉便对着白无常请求,他见重生无望,便退而求其次,只求能够以鬼魂之身守护妻子,待其能够接受自己的死,便立即投胎去。
“我并无所长,能识几个字,算学也算精通,愿供大人驱使。”
白无常眼睛微亮,他正发愁阎王近来给他的活计,听到随席玉精通算学,便追问是否为真。
随席玉见他意动,便躬身道:“大人既然掌握我的前世今生,便可以查看一番。”
白无常仔细翻看,见随席玉的算学成绩在科举之中位列第一,便浮现出欣喜的神情,他斟酌着开口:“只要你能为我办好差事,我便允诺了你前往人间,护住你的妻子。”
随席玉正声道:“定然不辜负大人期望。”
旁边的小鬼敬畏地看着随席玉,他守在奈何桥旁已经有百年,从未见过有人能和黑白无常达成交易,而随席玉是第一人。
一日中,随席玉只能有半日去往人间,其余时间便待在阴界,替白无常做事。
随家。
夜里风大,元滢滢素色的衣裙被吹的凌乱。这件衣裙的尺寸本就极小,但此时套在元滢滢身上,却显得宽松。她脸颊雪白,眼角挂着泪痕,似是不愿意相信随席玉便这样离去了。
“夫君如何忍心,留我一人……”
元滢滢知道,随席玉是因为救人而身故,他所救下的那人,也送来了大笔银钱用来宽慰元滢滢。但再多的银钱,也抵不过活生生的随席玉。因此,元滢滢不愿意见他们,最后还是马家媳妇出面,替元滢滢接过了银钱,交到了她的手中。
月光透过窗棂倾泻(),泼洒在元滢滢纤细的身子。随乙眼睛发烫?()『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平日里的元滢滢已经异常美貌,如今的她更是多了一分令人怜爱的柔弱。随乙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想着今夜定然要成事,他已经惦记了元滢滢太久。
随席玉刚离去不久,便有如此的孟浪小人对自己动手动脚,元滢滢脸蛋涨红,要随乙放规矩一点。
随乙轻笑,语气中尽是不屑:“滢滢啊,你还是跟了我罢。随席玉已死,你一个寡妇带着清逸要如何度日?”
见元滢滢躲开自己的触碰,随乙的语气中多了威胁:“你是已成亲的妇人,难道当真能忍住寂寞,为随席玉守住一辈子不成?你我成了好事,我会怜你爱你。若是你执意不肯,我也不会撒手,只是闹开了以后,众人只会说你不甘寂寞,在夫君尸骨未寒的时候便勾引我,到时众人的唾沫星子恐怕要把你淹没了。”
元滢滢身子一颤,斥着随乙无耻。
随乙并不放在心上,他姿态强硬,丝毫不顾及这是随席玉的灵堂,便要强行得了元滢滢的身子。
“夫君救我!”
元滢滢声音哀婉,她心中明知道随席玉身故,怎么可能会现身救她。想通这一切后,元滢滢的心底一片凄凉。
阴风突起,桌面的烛台突然倾倒,火焰沾染了随乙的衣袍,很快便燃烧起来,火灼肌肤的疼痛让随乙疼的龇牙咧嘴。为了不引人前来,随乙只能忍着不痛呼出声。他再顾不上元滢滢,只一心放在灭火上。只是那火格外诡异,如何扑都灭不掉。随乙嚷着,要元滢滢去取水来。
元滢滢后退一步,身子发颤,却并不理会随乙的话。
这样的无耻小人,元滢滢只愿他被火烧成灰烬,怎么会取水来救他。
火焰很快便将随乙的肌肤烧成乌黑颜色,他痛的大吼大叫,引得旁人闯进灵堂,见到随乙如此模样,皆是一怔,随即便手忙脚乱地救起火来。待火被熄灭,随乙的身上已经被烧出大片伤痕,一张清秀的脸蛋也尽数毁了。
众人见状,不忍细看。随氏族老见随乙沦落到此等下场,自然心痛不已,便出声质问元滢滢为何不早点呼救,也能早点救下随乙,不至于他如今毁了容,伤了身子。
元滢滢被随氏族老的质问声,惊的身子一颤,她脚步后退,险些撞到几案。似有一双微凉的手掌,轻托着元滢滢的腰肢,才让她免于受伤。元滢滢转身看去,只见身后空空如也,便疑心刚才的感觉是自己的幻觉。
“我被吓到了,一时便忘记了……”
随氏族老显然不满元滢滢的这番回答,便要继续追问。人群中走出一男子,模样普通口齿却格外伶俐:“她如今新寡,正哀恸不已,突见大火烧人,反应不过来也在情理之中。族老何必咄咄逼人,难不成是因为你和随乙有牵扯,便为他鸣不平?”
随氏族老拧眉,只道并非如此。
男子轻笑一声,看着随乙的眼神尽是冰冷:“我瞧这火生的古怪。除了随乙一人受伤,连块布料都没有被烧坏。如此诡谲场面,
() 莫不是随乙做了什么恶事(),惹得天降灾祸。既然是天意如此⑸()『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你我均不能违背,何苦紧抓着一个弱女子不放。”
提到天降灾祸,众人陷入沉思,暗道这男子所言甚是有道理,灵堂一片干净,只有随乙被烧成这幅凄惨模样,除了天意如此,再没有其他解释。
“我瞧着,定然是随乙平日里作恶太多,才惹得上天不满。”
“是啊,夜深人静他来灵堂做什么,莫不是看元氏美貌,生出了歹心,要知道这种哄骗女子的事情,随乙之前没有少做。”
“族老不敢怪上天,反而对元氏冷言冷语,莫不是欺负元氏家中无人,真是为老不尊!”
随氏族老见男子三言两语之间,便将众人的矛头指向自己,使他的名声遭损。族老迁怒到随乙身上,看他气息奄奄的模样,不再理会,当即拂袖而去。
最终,随乙是被几个汉子抬回家中的。因为他是被上天降罪,因此无人敢多关切他,连大夫都没人替他请来。
元滢滢轻抚胸口,朝着男子道谢。那男子神情一怔,变成平日里的木讷,丝毫没有刚才的反应机敏。元滢滢心中觉得奇怪,刚才男子的姿态,让她想起了随席玉。
躺在床榻时,元滢滢低声喃喃道:“夫君,今夜我觉得很是奇怪,好似你仍旧在我的身边,不曾离开。可是……我知道这只是我的痴想,你怎么会留在我的身边呢。”
元滢滢沉沉睡去。
随席玉伸出手,抚着元滢滢的脸颊。
他目光沉沉,唤着“滢滢”二字。随席玉在元滢滢身旁躺下,他环着元滢滢的腰肢,合眼陪伴着她睡去。
这些时日,元滢滢觉得灵堂那日她的感觉并非是空穴来风。除了随乙,还有其他男子对元滢滢心怀不轨。他们在元滢滢出门时,会出声调侃,或者只是用黏腻的目光注视着元滢滢,令她很不自在。只是不出两日,这些人便会出些意外,或跌断了腿,或摔进了湖水中险些溺死。
渐渐地,人们便对元滢滢敬而远之,美人固然令人垂涎,只是若是命都没了,哪里有心思惦记美人。
再没有人会对自己说些孟浪的言语,元滢滢落了个轻松自在。她却发现家中有许多古怪,雨天她忘记收衣服,急匆匆地赶回家中,却发现衣裳已经被收到床榻上。元滢滢最是厌烦生火,可她把火苗抛进灶内,火便能熊熊燃烧起来,根本费不得她半点功夫。做膳食时,每当元滢滢发呆,险些多放了盐糖,便像是有一只手托举着她的手腕,免得她做坏了糕点……
如此种种,让元滢滢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清逸,我觉得你爹并没有离开。”
随清逸眸色微颤,没有出声反驳元滢滢,认为她是妄想,而是陪着元滢滢仔细分析着。
“我曾看过古籍,确实有游魂思念家人,不愿离开的传闻。只是那些是志怪传闻,未曾得到过印证。但我私心觉得,娘亲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是爹如果真的不曾离开,为何迟迟不肯现身?”
随清逸拧眉沉思,忽
() 然想到,难道是因为随席玉觉得,他如今是魂魄,不再如当人时一般模样俊朗,忧心元滢滢见了害怕。
随清逸是了解随席玉的,只是随席玉总是这般藏在暗处,会让元滢滢生出胡思乱想的念头。随清逸俯身在元滢滢耳旁出着主意:“如此这般……爹一定会现身的。”
城中有名的媒人皆登门拜访,元滢滢虽然成了寡妇,但凭借她的美貌,即使二嫁也有人情愿求取。
元滢滢柔声道,随席玉离开后她自然伤心,只是她一个弱女子,带着随清逸生活实在艰难。
“我是离不得男子在身侧的,清逸也需要一个新爹爹来照顾关怀他。希望诸位能寻到一个模样端方,性情温和的男子,接受我带着清逸同嫁过去。”
“那你嫁了人,清逸要怎么办?”
元滢滢不做犹豫:“清逸自然会改姓,从此孝顺他的新爹爹。”
媒人得了元滢滢的保证,便出了门去寻找适合的男子。只是阴风吹起,让她们身子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