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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2 章 【92】

自打知晓外甥女那份心思,程氏看向裴瑕,心里也生出几分惭愧:“守真也不必送了,我自己出门便是。”

然裴瑕还是将她送出了院门,才停下脚步,以目恭送。

程氏往前走了十来步,转头再看院门前那道轩然霞举的身影,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这样好的郎婿,玉娘如何就犯了浑。

只盼着她能听劝,将那些不该有的荒唐心思深深藏住,烂在肚子里,踏踏实实与守真过日子。

程氏这般期盼着,但她的期盼很快落了空。

清香袅袅的里间,沈玉娇坐在榻边,看着款步而来的裴瑕,心跳仿若漏了一拍。

但很快,她平静下来,事已至此,也没什

么好再遮掩。

“守真阿兄。()”

她欲起身,被裴瑕按住肩,重新落了座。

他也挨在她身旁坐下,宽大飘逸的袍袖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暗青色瓷盒:“外头的事已处理得差不多,只待明日陛下回朝,便可了结。?()?[()]『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沈玉娇微微诧异:“明日銮驾便回来了?”

裴瑕嗯了声,又道:“这些时日我忙着外面的事,陪你和孩儿L的时间少了些。待到此间事了,我多陪陪你们。”

沈玉娇:“……”

“昨夜瞧见你掌心那道伤愈合了,这是太医署研制的玉肌膏,说是淡疤有奇效。”

说着,他打开那枚瓷盒,里头是白玉般细腻的药膏,指尖挖出一些,另一只手去牵沈玉娇的手。

见她避了下,也只当没看见,继续牵住:“你的手生的好看,若留了疤,未免可惜。”

在渭南府,裴瑕问起这道划痕,她只说割芦苇时不慎弄到。

可现在,见男人白净修长的手指,不疾不徐涂着药,她忽的生出一种负罪感。

这道伤是为谢无陵而留,而今却是裴瑕在替她抹药。

她生出二心本已不对,又怎能错上加错,瞒着裴瑕,安心享受他的体贴?

“这伤,不是割芦苇伤到,是我自己拿匕首划的。”

她轻轻开口,那涂药的长指顿了下。

裴瑕掀起眼帘,看向她。

他的眼眸黑如点漆,一贯沉静得无波无澜,以至于对视时,总叫沈玉娇有种被看透的慌乱。

但今日,大抵已做了坦白的打算,倒生出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她迎上他的目光:“那夜谢无陵起了高热,要饮水,手边也没煮水的器皿,只得以血喂之。”

裴瑕眉心皱起。

再看那道疤,只觉无比刺目。

为了那谢无陵,她竟不惜自毁身体……

沈玉娇见他沉下的脸色,缓缓抽回手:“方才我与舅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是么?”

裴瑕静了片刻,道:“听到两句。”

沈玉娇眸光轻闪了闪:“哪两句?”

裴瑕沉默下来,薄唇抿成一条直直的线。

想到一刻钟前,他行至门边,刚想敲门,便听屋内传来妻子熟悉的声音——

「谢无陵他背井离乡、舍身入死、建功立业,所作所为,所念所求,唯我一人。」

「守真阿兄不一样.......便是续娶,也能寻到一位高门妻……他要娶的是沈氏女,沈玉娇也好,沈玉柔、沈玉珠、沈甲乙丙丁皆可……」

裴瑕天资聪颖,记忆也极好,这两句话一字一句落入耳中,又如数九寒天的冰棱一根根砸进心里。

而今,他盯着妻子乌黑澄澈的眼眸,声线平静地将这两句话重复说出。

见她轻轻颤抖的鸦睫,他嘴角掀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接下来,就没听了。”

他没有偷听壁角的癖好。

() 况余下的话,大抵也不中听,何必自寻罪受。()

沈玉娇静坐着,心底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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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倾,搭在膝上的手指捏紧玉色衣裙,她垂下眼,嗓音艰涩:“守真阿兄,我们……和离吧。”

午间明亮的光线,斜斜透过雕花窗棂,斑驳光斑落在榻边,也落在沈玉娇和裴瑕的肩头。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凝结。

静,屋里屋外都是一片沉沉阒静。

良久,裴瑕看向眼前之人,喉头滚了滚,哑声开口:“为了那个谢无陵?”

他注视的目光犹如夜幕降临的海,表面风平浪静,却藏着暗涌惊涛。

沈玉娇捏着裙角的手指攥的更紧,心底浮现一丝迟疑,然而也就一瞬,她沉沉吐了一口气:“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亦不想叫你再自欺欺人,以至于对我百般忍让,一退再退。”

大抵是最难开口的那一句已经说了出来,原本忐忑不安的情绪反倒松懈下来,她轻声道:“你这样好的人,又待我与沈家恩重如山,原不该受这份委屈,继续被我这样的人耽误。去岁在金陵时,我便与你说过,舍了我,你能娶一位更好的妻子……”

“娶一位更好的?”

裴瑕眼底划过一抹凉薄讽意:“像你说的,沈玉珠,沈玉柔,沈甲乙丙丁?”

沈玉娇一噎。

“玉娘,在你心里,到底将我当做何人?”

他高大颀长的身躯朝她倾来,嗓音淡漠:“人尽可妻的浪荡子么?”

沈玉娇脸色微白,再看他越来越近,属于他的那阵幽冷檀木香气也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般将她牢牢笼罩般,她喉咙发干,腰身也下意识朝后仰去:“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瑕沉沉看她一眼,抬手勾住她的腰:“那你是何意?”

“我是想说你很好,只要你想,便能娶到比我强过百倍的高门贵女。”

窄窄一截细腰被男人的大掌牢牢把握,沈玉娇退无可退,犹如困兽。

她仰起脸,清凌凌乌眸带着几分哀色:“我知道是我食言在先,对不住你。可谢无陵那夜险些因我丧命,我实在无法视而不见.......”

“他是怎样一个人,这大半年你应当也有所了解。我不是没劝过他,叫他死心,叫他离开,叫他不要再执迷不悟,可是他不听,如何说都不听。这回被拐去渭南,他也第一时间寻了过来,后又甘愿陪我冒险,深入虎穴,更别提他冲上来替我挡了那一箭。那一晚,他真的差点就死在那了……”

“所以为着这救命之恩,你便要以身相许?”

见她语塞,裴瑕嘴角轻扯了扯,握在她腰间的长指也拢紧:“报恩有许多方法,正如我那日所说,除了你与棣哥儿L,凡是我有,皆可予他。难道这还不够?”

腰间的力气有些重,沈玉娇柳眉轻蹙,却也顾不上这个,只望着他道:“若换做旁人,那些当然足够。可于谢无陵而言,不是够不够,而是他要不要。”

这话有些难以启齿,但

() 都到了这一步,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了:“金银珠宝、高官厚禄,并非他所求。他大老远从金陵追到长安,他所求为何,难道守真阿兄真的不明白么?”

裴瑕怎会不明白。

那无耻之徒对他妻子的觊觎,叫他恶之、怨之、深恨之。

他脸色沉下,眼底也蒙上一层冷意,“若他挟恩以报,你我更不必理睬他。”

“并非他挟恩以报,是我允诺他的。”

她咬唇,低声道:“那夜他快死了,都开始交代遗言了,我怕他真的死了,便允诺他……嫁给他。”

最后三个字刚落,腰间的手掌陡然收紧,力道重到好似要将她的腰掐断。

沈玉娇吃痛,去推他的手:“守真阿兄……”

“你嫁给他,那我呢?”

男人的手劲儿L收了些,却仍握着没松开,“玉娘将我置于何地?”

沈玉娇一抬眼,便对上裴瑕定定投来的目光。

清清冷冷,又带着穿透躯壳的锋利,仿佛窥到她内心深处。

她心下微颤,不禁偏过脸,低低道:“对不住……”

“我不需你的歉意。”

裴瑕俯身,俩人的距离陡然拉近,他凝着她,眼瞳深黑:“我只问你,将我置于何地?”

“我…我……”

沈玉娇喉间发紧,这样咄咄逼人的裴瑕实在叫她心慌,说话也变得期期艾艾:“去岁因着孩子,你才将我带回。如今孩子已诞下,他既是裴氏子,你我和离后,便留在裴家。你对我的那份责任,也可以完全付诸于孩子,不必再对我有任何责任,更不必被这份责任牵绊,容我这般不孝不贤不忠不贞的妇人,占了你裴氏宗妇的位置。”

“长安贵女繁盛如花,和离之后,你是自由身,大可另觅佳妇,替你操持府中,生儿L育女。至于我,你对我仁至义尽,反倒是我欠你太多恩情。余生若有机会,我定努力报答。若此生报答不尽,来世做牛做马,也记着你的恩情……”

她仰起脸,乌黑的瞳眸在深秋暖阳中一片莹润:“守真阿兄,你是正人君子,德仁宽厚,与其继续彼此耽误,不若成全我与他吧。”

听罢这话,裴瑕默了片刻,而后轻嗤一声:“正人君子,成全你们?”

“玉娘,我成全你们,那谁来成全我?”

沈玉娇一怔:“守……”

才发一个音,勾在腰后的大掌陡然往前一拉。

她一时不防,整个栽进男人温热坚实的胸膛。

幽沉华贵的檀木香霎时将她笼住,额头撞得隐隐作疼,刚要抬手去揉,头顶又响起那低沉的男声。

“若是所谓的君子成人之美,是要将自己的结发妻子拱手相让给他人……”

沈玉娇错愕抬头,便见身前男人面无表情低下头,那抹薄唇落在她的耳畔,嗓音沉冷而喑哑:“那这君子,不做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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