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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琴溪山庄十三

确实是后山上的野梨。

苏楹也不客气,接过后顺手收进乾坤袋:“你们今日去后山就是为了摘果子?我听说后山蛇虫多,没被咬吧。”

云念:“我们连山腰都没上到,摘了些梨后瞧见上面似乎没什么了,便原路返回了。”

“也没去别的地方玩玩?说不定还有些果子呢?”

云念长舒口气,眉头微拧面带愁色:“哪有什么心情还继续摘果子啊,傀儡师要对陛下不利,我们虽然不归陛下管辖,但他毕竟是人皇,若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出事,我们也不好交代啊。”

“何况,这陛下也不知发什么疯三日后要举办流花宴,这种节骨眼上,万一傀儡师趁乱对陛下下手,咱们都得跟着担责,我都快愁死了。”

她一只胳膊撑着下颌,满面愁容的模样不似作假。

苏楹也跟着叹气:“而且,我们如今还不知道琴溪山庄这阵法是什么,便连我也认不出来。”

云念附和:“一但这阵法开启,咱们都得跟着凉凉。”

苏楹又问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少年,“谢师弟呢,你也不认识这琴溪山庄下面的杀阵吗?”

方才一言不发喝茶的少年微掀眼皮,如墨的瞳仁看过来。

他也跟着笑道:“我怎么会知道,便是师姐都认不出。”

这话说的颇为诚恳,好似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苏楹松了口气,默不作声瞥了眼两人后还要问些什么:“师弟,你——”

“苏师姐。”谢卿礼收了笑:“江师兄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下,有人敲了敲门:“阿楹,你在这里吗?”

谢卿礼道:“苏师姐,天色太晚了,别让江师兄担心,随他回去吧,我和师姐一会儿也要休息了,明日还要去保护皇帝呢。”

苏楹还没应声,江昭已经推了门进来。

瞧见屋内坐着的苏楹后,他脚步匆匆追上来,将手上的披风裹到苏楹身上:“你出来怎也不知会我一声,方才我巡夜回去瞧见你没在屋内,魂都要被你吓没了。”

他替苏楹系好披风,眉眼间的忧心分外明显。

云念学着以往那般取笑:“我这师兄可真是一步离不开师姐,苏师姐,你莫要让他挂心太久了,快随他回去吧。”

苏楹起身后无奈道:“那我今日便不叨扰了,你们早些休息。”

“好。”

云念和谢卿礼齐齐应声。

直到苏楹和江昭的身影消失在流光榭,云念关上房门,唇角的笑顿时便垮了下来。

她疾步匆匆来到还在悠哉喝茶的谢卿礼身边,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早便看出来了?”

少年掀了掀眼皮:“师姐,别着急。”

“我怎么可能不急。”

云念觉得他实在有些过于淡定了,这般运筹帷幄好似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可她什么都不知晓,这种身在局中,却只能眼睁睁一步步更陷棋局而无法脱身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我们来这里是四个人,回去一个人也不能少,无论是你、苏师姐还是江师兄,你们对我都很重要,你让我如何不急?”

谢卿礼拉住了她垂下的手。

少年只轻轻用力便将她拽坐在椅上,“师姐,你信我。”

他眉目下敛,神色柔和。

不似方才面对苏楹的虚伪,对待她时,他总是柔情似水。

“我们都不会出事的,我会带你们回去的,别担心好吗?”

少年握紧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很大,可以尽数包裹住她的手背。

云念并未挣扎,只沉着眸子看他。

谢卿礼躲也不躲,毫不避讳与她对视。

“谢卿礼,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呢?”

谢卿礼依旧毫无反应,眼角还挂着笑意。

云念抬了抬手:“皇帝送我这玉镯一定有别的心思,但你却让我戴上,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但我更想知道,你究竟在瞒着我筹谋些什么?”

谢卿礼唇角的笑不知在何时消退。

两人都没说话,看着彼此的眼睛,无形的对峙在爆发。

明明下午还是那般亲昵的关系,如今

不过几个时辰过去,似乎又降为了冰点。

双手还交握着,谢卿礼并未松开。

他不说话,云念以为他不会再说了。

她似是自嘲般笑了声,便又听见谢卿礼道:“玉镯里有阵法。”

“……什么?”

谢卿礼道:“玉镯里有阵法,但我已经震碎了,这阵法早已化为醴粉,如今它不过是个普通的玉镯。”

“我也知道玉镯里有皇后的气息,她对你没有坏心,更像是来帮我们的。”

云念:“……你的意思是,皇帝在玉镯里布下了阵法?这阵法想要害我,但你震碎了它。你让我戴上这玉镯,是察觉到里面有皇后的气息,你知道她想帮我们?”

“是。”

云念没工夫管他到底是为何不与她说皇后的事情。

她的注意力完全落在另一件事上。

谢卿礼说他震碎了阵法,想必便是前几日晚上他来送龙凤扣之时,他拿了这玉镯,应当是当时瞒着她震碎的。

云念音量忽然加大:“谢卿礼,不找阵眼强行用灵力碾碎阵法,你会受到加倍的冲击!”

怪不得他这几日动不动便浑身冰冷,经脉越发严重。

她反手握住少年的手,灵力探进他的经脉。

寸步难行,郁结堵塞,结满了冰霜,她的灵力游走的十分困难。

他的经脉比来琴溪山庄前严重许多。

经脉逆行是极为痛苦的事情,他到底是忍着多大的疼痛装出那副无所事事的模样,依旧守在她身边。

云念气不打一处来,这次并未在与他做样,而是真的被他气的不行。

她小心用灵力为他融化着经脉中堵住的寒霜,少年安静地看着她。

她垂着眼,长睫扑闪,屋内点燃的烛火摇曳,映衬在她的脸上,将她的睫毛拉长阴影向团小扇般盖在眼睑。

她皱着眉,明显能看出来生气了。

气他不顾身体,气他瞒她这些。

谢卿礼一开始不与她说这些便是知道她会生气,也会心疼他。

他这师姐颇为在乎他的身体,踏雪峰的人是一脉相承的护短,她见不得江昭身处险境,担心苏楹的安危,也不想看见他为她受伤。

她的心很软,装了很多人。

谢卿礼握住了她的手,凑身过去抱住了她。

他莫名其妙来这一出,云念根本反应不过来,下意识便要推他:“你干什么,我还要为你疗伤呢!”

少年的下颌抵在她的肩膀,双臂虚虚揽着她的腰肢。

“师姐,谢谢你,但是没用的。”

云念忽地便不动了,侧头看了眼搭在她肩膀处的少年。

他闭着眼,神态有些疲惫,长睫上的冰霜显露又在瞬间化为水珠。

她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瞧见他经脉逆行时的模样了。

很多次了。

他来到这里,几乎每天都有。

云念说不

出心里什么感受,酸酸涩涩的,有些难受,连带着鼻尖都好似堵了一般。

“师弟,经脉逆行的时候,很疼吗?”

谢卿礼抱紧了她,闷声应了下。

“嗯,疼。”

其实更多是冷。

好像坠入深井,那股从身体深处迸发的寒意拽着他似要拖入冰川,无论他做什么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浑身上下结满冰霜,感受不到活人的温度。

好像他已经死了一般。

整整十年了,他每日便这般不生不死的过着。

直到有一天,她来到了身前,替他拦下了那些拳头。

“师姐,我可以为你做一切,你不必感到愧疚,也不必觉得心疼我。”他蹭了蹭她的颈窝,将少女往怀里按了几分:“因为我们对彼此很重要,你于险境中救过我许多次,我自然也可以为你赴汤蹈火。”

“所以不要因此难过,也不要因为我瞒你生我的气,我害怕你伤心,也害怕你生气。”

更害怕她不要他。

虽然他知道,她永远不会这般做。

云念很珍视身边的人。

他也是她身边的人。

云念别过眼揩去了眼角的泪花,双臂揽在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脊背。

她轻拍着他,问他:“灵丝绳也没用吗?”

少年道:“嗯。”

云念的声音带了鼻音,听着有些委屈:“我往里融了好几颗灵火珠呢,小金库都破产了,那几天全靠师兄救济。”

谢卿礼笑了笑,在她耳边道:“我有很多很多的灵石,都给师姐花。”

“你这么有钱吗?”

“是,我有很多钱,师姐想买什么都可以。”

“那你再多给我买几颗灵火珠,我再给你多炼几条灵丝绳,量变引起质变,肯定有用的。”

“好。”

“我听说北域有火灵狐,我们也买一只当灵宠。”

“好。”

她絮絮叨叨说着话,谢卿礼一点也不觉聒噪,经脉在逆行,浑身又疼又冷,鼻息间呼出的气息都夹了些霜花。

但今日比以往好捱许多。

他抱着她,默不作声将浮现的霜花融化,听着她一句句带着鼻音的话。

他一直闭着眼,却对她事事有回应。

云念看不见他的脸,却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一定很糟糕,她在他的怀中,能感受到他越来越低的体温。

一个活人的体温怎么可以这般低?

她再也说不出那些故意掩盖心乱的话,悄悄侧首看了他一眼。

正好瞅见他满脸霜花的模样,浓密的长睫都带了冰碴,喷涂在她颈窝的呼吸冷的骇人。

她抱紧他,企图用自己的体温去驱散那些折磨他的寒意。

云念哑着嗓子道:“师弟,我会帮你修补经脉的,我们出去琴溪山庄就去找全天下最好的医修,多少钱我都给,不够了我就去除魔赚钱,我一定帮你疗

愈好经脉。”

谢卿礼弯起唇笑了。

他柔声回:“好,师姐。”

他似乎不是很疼了。

***

暗淡的宫灯燃着,蜡油滴落在桌面,宽阔的大殿内只点着区区两盏灯。

人影拉的很长,投射在青砖上,随着烛火的摇曳而晃动变形。

皇帝站在一侧,单手拿着只水壶,身前的花盆里种着映月花。

如今已经初秋,映月花明明早该凋零枯萎,他身前种着的却还蓬勃盎然。

他浇了些水,将水壶搁置在一旁的木桌上,拿过桌面上的小刀,面无表情割开了手腕。

鲜血滴滴溅落,落在纯白的映月花上,白里带红分外诡异。

身后一人走近,瞧见后“啧”了一声。

“想不到人族尊贵的君主,竟每日用鲜血养着这些凡间的俗花,万物都有规律,早该死了的花就该让它去死,如此你也轻松,不必每日自残。”

皇帝垂首包扎好腕间的伤口,头也不抬道:“这是阿清留下的花。”

他包好伤口后拨弄了下眼前的映月花,吸食了他的血后,这些花似乎长得更壮了些,在他的触碰下点着头。

月光一寸寸西斜,渐渐照亮了殿内。

身后的人披着一身斗篷,长及脚踝的兜帽将身形遮盖严实,面具下露出的下颌苍白瘦削,腰间挂着刻着鸟头的令牌。

他问:“席玉呢?”

皇帝漫不经心回:“阿清需要吃饭,他去喂饭了。”

“你今日怎没去?以往不都离不了你的阿清吗,怎舍得让他去了?”

“阿清昨日咬了我一口,伤口还没好,我怕她担心。”

身后的人好似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一个连神识都没有的废人,她根本不不认识你——”

“闭嘴!”

一柄匕首横在他的眼前。

皇帝脸色很冷:“我说过,不许诋毁她。”

他收回匕首,自那人面前走过。

戴着兜帽的人也不生气,转身跟上他,边走边问:“话说这谢卿礼可是程念清唯一的亲人了,你当真舍得将他交予我?”

皇帝头也不回:“我只要阿清,何况——”

他停下脚步,眉眼带笑看着身后的人:“能不能拿下他,也得看你有没有本事,据我所知,这小子修为不在大乘中期以下,起码得是大乘后期,更甚至……你说他会不会是渡劫?”

“啧,十七岁的渡劫,这天姿可真是让人嫉妒啊,比之裴凌都还要强。”

兜帽人没言声。

皇帝回身继续走,步上高台,坐在最高处的龙椅中,撑着脑袋看着长身玉立的人。

皇帝道:“说吧。”

兜帽人负手而立,只道:“蛇去探了,他们今日去山上确实是摘果子,也并未觉察出那阵法是什么,似乎还不知晓你与席玉是合作的关系,以为席玉要害你。”

说到这里他有些惋惜,“我以为这谢卿礼会是个聪明的,怎地如此愚笨,满心都是情情爱爱,竟还与那小姑娘去山上苟合,这小子这些年可真是越活越窝囊了。”

皇帝嗤笑:“你怎么知道不是你那蛇暴露了,叫他们看出来了,故意在你面前演戏?”

兜帽人闻言也只轻笑:“这江昭对我的蛇可颇为好,今日就差粘着她过夜了,你说他们看出来了吗?不过一群毛头小子,岁数加起来都没我零头大。”

皇帝有些恹恹,无意与他多说这些。

他问:“何时动手?”

“三日后,流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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