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面朝草棚,背对着树林。夕阳下的背影,好像一幅画,更像是梦中的场景。
树林中的马贼,不断有人发出信号,问莫修谨是否现在就杀过去。
不知为何,理智告诉莫修谨,应该现在杀过去,确定施姑姑只带了一个女子同行,没有援手。
但他就是无法下命令,他的心狂跳不止,好像随时会犯疯病一样。
他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背,让自己平静下来,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直到他看到那个披着黑披风的少女,转过身来,不时朝草棚看一眼,明明很担忧,可那张脸却面无表情。
而在草棚里的施姑姑没有回应时,她不由自主,捏住衣袖的一角,轻轻地摩擦着布料。
‘轰’的一声,莫修谨的脑子里炸起了一道惊雷。
这个女子,跟阿沅姐真像啊!
除了脸不像,不论是背影,还是小动作,跟阿沅姐一模一样!
并且,她那张脸,好僵硬,好假。
马贼再次来问,要不要行动?
莫修谨艰难地吐出一句话:“行动取消!”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莫修谨也不想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施姑姑再找机会杀就是,他一定要确认这个女子的身份!
面对暴怒的马贼,他痛快地付了约定好的金子:“行动取消,但赏金不变。”
马贼瞬间由怒转喜,接过金子,直言下次有差事还找他们,随即离开。
莫修谨一直以来的冷静、沉着在这一刻,全部化为乌有。
他甚至等不及试探一下这个女子的真面目,等不及听吴有仁说一下见面的过程。
他生怕这一次错过,下一次这个女子和施姑姑就消失了。
所以,他直接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他赌那万分之一的几率。
他好像身陷地狱的游魂,终于看到一丝人间照进来的光,这一刻,他什么都不顾,只想确定一下。
这个女子,是不是阿沅姐?
夕阳最后一缕光消失在山岚背面,月亮还未有身影,在这一天的黑与白的交集之时。
命运多舛的两人,在命运的牵引之下,终于见面了。
看到从树林中无声走出来的瘦高男子,这个长相普通的女子先是一惊,本能地要拔出腰间短剑。
突然,她的手停住,且颤抖了起来。
她的脸依旧面无表情,那双小小的眼睛里,却透着无比思念无比欢喜的光。
泪水瞬间流出,滑过那张像面具一样的脸。
她的嘴唇轻颤着,从喉咙深入,唤出心中唤过千百遍的名字:
“小盼。”
这一声轻唤,所有的疑虑消失,莫修谨由一个世人畏惧的疯子,变成光州那个阳光的少年。
一个离乡多年的游子,在异国他乡,以一种称得上是奇迹性的偶遇。
遇到自己最思念最牵挂的人,那一刻,思念由无形化为有形。
莫修谨几乎是用冲的速度,跑到了阿沅的身前。
他未语泪先流,哭泣无声,可心快要爆炸了,血液沸腾,脑子里一遍遍地响起惊雷之音。
他用尽全身力量,才得以在阿沅姐身前停下,颤抖着伸出那双枯瘦的手。
他不敢触碰,害怕这是一场梦,跟无数个深夜的梦一样,只要他一伸手,眼前的人就消失了。
哪怕是顶着陌生人的脸,可看着那双流泪的眸子,听着那声熟悉的‘小盼’,莫修谨看到的就是阿沅姐的脸。
头一次,阿沅比他更勇敢。
她猛地伸手,抱住了眼前男子的腰。
头靠在他的怀里,一遍遍地喊着:“小盼,小盼……”
莫修谨终于确定,这不是梦,是真的,阿沅姐真的就在他眼前。
他猛地抬手,紧紧地抱住了阿沅。
两个相拥着、哭泣着,随即瘫坐在地上,依旧抱得紧紧的。
草棚里正在绞尽脑汁,敷衍施姑姑的吴有仁。
和同样想方设法,从吴有仁口中探听陆云舟的施姑姑。
都被这外面的动静惊住,同时戒备地看向对方,然后飞速冲出草棚。
然后就看到匪夷所思的一幕。
施姑姑还好,只看到小徒弟跟一陌生男子紧紧相拥,哭得不能自己,便知是怎么回事。
可对吴有仁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他自认经历够多,什么奇怪的事没见过。
可这么怪异的事还真是第一次见,莫修谨这个疯子,竟然会哭?还是抱着一个女人哭!
这不亚于,之前发疯咬死无数人的猛虎,突然像一只小猫一样,趴在一个姑娘的腿上,任她怎么抚摸玩弄,都乖巧地听命。
不,猛虎变成猫,野狼变成家犬,都比不上莫疯子变成现在这个哭包。
吴有仁悄悄看一眼施姑姑,悄悄松了口气,变成哭包也好,变成人肉包子也好。
只要自己不用死在施姑姑手里就行了。
当月亮升起,月光在河面洒出粼粼波光,那两人终于哭累了,哭完了。
吴有仁正想上前问问是怎么回事,却被施姑姑揪着衣领子扯到树林里,直接冷声道:
“呆在这里,敢出来,毒死你!”
这个警告比什么都管用,吴有仁死死抱着树,表示自己绝不会离开这个树。
白师父心下好笑,施姑姑的名号吓唬人是真好用。
待她出去找小徒弟,却见小徒弟已经在河边洗了脸,露出自己那张绝美的脸蛋。
拉着那个瘦竹竿一样的男子,说着话。两人好像一百年没见过面一样,都温柔地看着对方,不时说着什么。
白师父轻咳一声,哪怕是月光下,莫修谨也看到阿沅姐脸红了。
她忙拉莫修谨站起来,介绍道:“小盼,这就是我的师父,人称云谷白医仙。”
“师父,他就是莫修谨,我跟您说过的小盼表弟。”
“真没想到,咱们一直追查的陆云舟,是小盼假扮的。”